一條甬長的巷子直抵班羯王府後院,遙遙可見門前佇立著八名侍衛,個個頭纏紅巾手握長戟,神色如冰冷的白玉石般不見絲毫情緒。
夜闌和呼雷一前一後拐入了巷子,瞬間進入了侍衛的視線範圍。
忽然,夜闌只感覺一股力將自己向右拉扯,整個身子向右倒去,腰間一緊,一雙寬厚的手從背後將自己環抱起來。
「闌兒,不要亂動,我們繼續向前走。」夜闌正想掙脫,耳邊傳來了呼雷溫柔的聲音。
夜闌吸了口氣,緩緩放鬆地將身子半靠在呼雷右肩上。兩人慢慢向後院走去,呼雷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夜闌,一個人自顧地說著一連串的哈洛語,偶爾還做出一副寵溺的神情。
此刻,在旁人眼裡,他們二人儼然是一對恩愛甜蜜的人兒,男的英武不失體貼細緻,女的柔媚兼具溫順嬌氣。
走至王府門前,那八名侍衛不喜不悲的眼中同時露出一分靈光,他們從適才冰冷的石像雕塑變成了活生生的人。
為首的侍衛慣例性的盤查身份和腰牌,呼雷鬆開夜闌,掏出腰牌遞給侍衛,那侍衛又繼續盤問了幾句。
呼雷露出一臉無奈的神情,不知同那侍衛說了些什麼,其餘的幾名侍衛偷偷望了夜闌一眼,險些撲哧地笑出聲來。
夜闌立在呼雷身後,始終低頭未發一語。
侍衛退回腰牌,呼雷向那些拱手作別一番,便攬著夜闌入了王府。
兩人沿著石階向一座側院走去,興許是天色太晚,整條路上沒有遇見一個人。
夜闌一把推開呼雷,刻意地和保持距離道:「呼雷大人,前面的路我已熟悉,我自己回去便可,時辰不早了,您也回屋歇著吧。」
「闌兒,你這是要去哪裡?」呼雷沒有再作出任何越舉的事情,站在原地不解道。
「我回側院去。」夜闌望向沉靜無聲的側院,猜想著哈洛族女眷都已經歇息下了,自己得趕緊回去。
「闌兒,你現在是我的妻子,不是那些女眷。」呼雷雙眼盯著夜闌,故意提示道。
夜闌腦中驟然浮現出一件讓人驚顫的事情。共居一室?共枕一榻?
「我們只是假裝的,現在已經回到王府內,你和我不用再繼續演下去了吧?」夜闌被呼雷瞧著極不舒服,說完,心下恨不得立即遁形消失。
呼雷瞧見夜闌臉上無措的表情,擺手做出一副無奈狀道「闌兒,托婭王妃已告知班羯王子你我二人乃是一對情深的夫婦,班羯王子體恤你我二人的恩愛難受,特意命人收拾了一處屋子供你我居住。闌兒,你我可不能拂去了這份盛意恩寵啊。」
夜闌閉目深吸口氣,按捺住想要逃離的衝動,讓路與呼雷道:「呼雷大人,你帶路吧。」
呼雷輕輕地牽起夜闌的手,拉著夜闌走下石階,嘴角閃過一絲戲弄的笑意,低頭道:「闌兒,小心些,別摔著了。」
「嗯。」夜闌明顯感覺到另一隻手心傳來的溫度,緩緩地消解了指尖森然的寒意。
每逢子夜,夜闌體內的寒氣就會凝聚,她的雙手便常年冷如冰封。這指尖流轉的溫暖,讓夜闌心頭緊收,這感覺好熟悉。她忽然想起,一個青色身影也曾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帶著她去看那銀杏樹上最後一片未落的枯葉。
青宿,你去了哪裡?你送我的那顆解語石,又去了哪裡?
在夜闌出神的片刻,呼雷已領著她至一間寬敞明亮的屋子前。
「闌兒,我們到了!」呼雷輕聲低喚著身側陷入回憶的夜闌,他彷彿早已習慣夜闌走神的模樣,伸手自然地在她的鼻樑上刮了一下。
呼雷突然而來的親暱舉動,讓夜闌猛然驚醒,低聲吼道:「呼雷大人,你——」
「闌兒,門口風大,我們快些進屋去。」呼雷忽然出口打斷夜闌的言語,拉著她入了屋內。
夜闌猛然察覺道,屋子內正有兩對眼睛盯著她和呼雷。那二人垂手立在屋子一側,看模樣,應是班羯王子派來侍候的婢女。她們笑著迎了上來,躬身向呼雷和夜闌行了個禮。
兩名婢女與呼雷交談一陣,便低頭退去了屋內。
呼雷握著夜闌始終捂不熱的手,不由面露憂色,滿是關切道:「你的手好涼,我已讓她們去端些熱水來,你好好地浸泡一下手腳,那樣有利於緩解夜間體虛陰寒。」
「多謝呼雷大人。」夜闌猛然抽出手,放在身後低頭避開了呼雷的目光。
呼雷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不由走至屋外,正巧遇見婢女端著熱水而來。
那婢女面露倦色,呼雷便打發了她下去歇息,自己端著熱水關門入屋。
呼雷端著熱水放在夜闌身側,俯身仰頭道:「闌兒,你把鞋脫了,將雙腳浸入水中。」
「呼雷大人,這些事夜闌自己來便可。」夜闌有些慌張地將熱水端至一旁,自己脫去鞋襪,將細白的雙腳放入水中,由於水溫太燙,眉頭瞬間一皺。
「這水溫正好,你慢慢地將雙腳放下去。」說著,呼雷挽起了袖口,毫無遲疑地握住夜闌的雙腳,慢慢地侵入熱水裡。
「呼雷大人,我~~~~~~」夜闌未料到呼雷會親手替自己洗腳,一時間竟有些羞惱,雙腳想要掙脫卻被那雙手緊握著。
「闌兒,別動,我曾像一位大夫學過推穴之術,推按腳下穴道,對體虛陰寒之人極有效果。」呼雷語中帶著幾分強硬,不容夜闌再加多言。
呼雷低眉專心地望著手中的那一雙腳,慢慢讓熱水漫過腳背,拇指已尋到足下的穴位,輕輕用力按了下去。
「痛嗎?」呼雷抬頭望了一眼端坐不動的夜闌,害怕自己下手太重弄疼了她。
夜闌正襟危坐,猛地搖了搖頭,瞧見呼雷低下了頭,才微微呼了口氣。雙腳穴道被一一疏通,整個人也隨之放鬆了下來。夜闌不由低頭瞧著蹲在自己身前的人,原本入刀刻的五官不知為何柔和了許多。那握著自己雙腳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塊很大的傷疤,切口深陷,應是被一把大刀砍傷所致。那道疤痕從手腕爬向手臂之上,傷口凝結之下依然森然見骨。
「你~~~的~~~手~~~」夜闌望著呼雷的右手,喃喃道。
呼雷聞聲抬頭瞥見了夜闌疼惜的眼神,頓了頓,咧嘴笑道:「別怕,這疤痕是紋上去的,哈洛族的男人渾身都是圖案,你想不想看一看!」
夜闌知道那道疤痕絕不是紋身,低眉未予理會呼雷的話語。
呼雷笑著拭去夜闌腳上的水,起身一把將夜闌抱入懷裡。
「你,你放下我,你要做什麼?」夜闌瞬間驚呼道。
呼雷抱著夜闌走向床榻,臉上浮出淫邪的笑意,目光落在懷中人兒的唇上,低聲問道:「闌兒,你說我們該做什麼?」
「放開我!」夜闌劈頭蓋臉地一掌擊向呼雷。
呼雷比夜闌更快,騰出一隻手攔截住夜闌的掌勢,神色委屈道:「闌兒,你要謀殺親夫嗎?」
「你~~~」夜闌恨恨地瞪著呼雷。
忽然間,呼雷整張臉向夜闌逼來,夜闌想要躲閃,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呼雷的懷裡。
四目相視,在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夜闌看到了自己慌亂的神情。近在咫尺的氣息,夜闌嚇得閉上了雙眼。
「哈哈!闌兒,你這個樣子好可愛!」安靜的耳畔,忽的傳來呼雷戲謔的笑聲。
夜闌睜眼一看,發覺自己已被放在床榻上。那張戲弄得逞的得意的臉出現在自己頭頂,夜闌憤然地翻身雙掌劈向呼雷胸口。
呼雷笑聲一滯,側身躍至床榻一旁。見夜闌面色慍怒,不由手舉頭頂,柔聲賠禮道:「闌兒,是我錯了,不該戲弄你,我適才只是想抱你至床榻,讓你好歇息。你睡床榻,我在椅上坐會就好,你放心,我不會再碰你,你安心地睡吧。」
說著,呼雷已推至屋子中間,在一張椅上坐下。沖夜闌淡淡一笑,伸手熄滅了屋內的燈火。
夜闌警惕地坐在床榻上,過了許久,呼雷真的未再發出任何聲響,好似俯在案上睡著了。
好困!上下眼皮已開始不停地打架。夜闌斜靠在床欄上,漸漸招架不住滔天睡意,不知不覺地合上眼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