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霧氣籠罩著整座龍巖山。
蒼黛斜躺在竹床上,喝了幾口炎打來的烤山雞,渾身依舊虛脫無力。炎的話語極少,蒼黛也不多加追問,兩人就這樣沉默地感知時間的流逝。
一道馬蹄聲逼近,炎飛身立在門後,從門縫中向外瞧。只見青宿騎著一匹黑馬而來,背上負著一把墨黑長劍,翻身下馬,從馬鞍上取下一個包裹,便快步朝屋子走來。
炎的目光緊緊鎖在青宿身後的長劍上,劍身流轉著如玉的光澤,卻散發著極度的冰寒,劍柄上一朵苦寒墨梅妖嬈盛開,彷彿要將夜中所有的一切吞沒。炎胸前的太陽神鳥發出炙熱的氣息,那把劍中的氣息正在衝擊著蘊含在神鳥佩飾中的太古封印。這劍中的氣流,讓炎感到極不舒服。
轉瞬間,青宿已推開門,兩人目光相遇,青宿沒有察覺炎眼神中的異樣,快速移開目光,將手中包裹遞予炎,便進了屋內。
「包裡有三幅草藥,小火煎熬日服三次。」炎掩去眉間的不適,接過包裹便走開了去。
青宿走至竹床前,望著閉目養息的蒼黛,出聲關切道:「蒼黛姑娘,你的傷可好些?」。
「我的傷勢已無大礙,靜養幾日便可。」蒼黛微微坐起,拱手爽然不拘道:「此次,多謝風公子出手相救,蒼黛便算是欠下風公子一個恩情!」
青宿沉默了片刻,目光坦誠道:「蒼黛姑娘,風歸塵只是在下的化名,此次出手相救也並非巧合。」
蒼黛聞言淡然一笑,這些她和夜闌早已猜到,此刻青宿直言相告,蒼黛絲毫不詫異道:「閣下救了蒼黛一命,巧合也好,籌謀也罷,蒼黛只在意最後的結果!不知蒼黛應該如何稱呼恩人?」
「在下青宿,江湖行事不得不對各位隱瞞真實身份。」青宿答道。
蒼黛目光繞至青宿身後,卻不見了炎的身影,眼中瞬間露出失落的神情。
他不辭而別,又走了嗎?原本他就沒有說過留下吧。
忽然側目,只見著竹椅上放著兩包草藥,不由抿嘴淺笑,安下心來與青宿傾談。
「青宿,江湖第一暗殺組織頭領青宿!慕延年坐下最得力的殺手!」蒼黛抬頭與青宿對視,堂堂七殺頭領為何會如癡煞費苦心地接近西風樓,又怎會冒險背主地救了自己。不待傾訴開口,蒼黛便道出心中的推測:「七殺雖是暗殺組織,卻在江湖中極有聲譽,不殺老弱婦孺,遍殺貪官污吏奸惡賊人。四年前忽然隱退江湖,凡事受命於慕延年,成了真正嗜血濫殺的組織。七殺到底有多少人,從未有人得知。凡事見過濃墨長劍出鞘者,大多一劍斃命。你今日負劍而來,絕非簡單地向我表明身份,你不妨直說來意,我欠你一份恩情,你若有所求不妨直言!」
青宿只覺蒼黛目光如炬,所言八九不離十,西風樓中之人果然個個不簡單。和如此聰穎的女子交談,青宿也不再多做隱藏,直言道:「七殺原有七人,如今只剩下五人。三年前七殺被慕延年設計困住,被逼飲下一種毒藥,此毒毒性緩慢,每逢月圓之夜便如萬蟻噬心瘋狂成魔,為了壓制身上的毒發發作,七殺便成了慕延年手中隨意擺佈的棋子。如今慕延年已經對七殺生疑,在下月毒發之前,我必須尋機殺了他取回解藥。」
「黃泉水?!慕延年手上有黃泉水的毒藥?」蒼黛聞言色變。
「蒼黛姑娘也知道這種毒藥?」青宿不解道。
蒼黛深吸一口氣,想起師父當年告知自己的真相,再聯想到慕延年與師父的淵源,沉吟道:「這毒藥的來歷我略知一二,慕延年老奸巨猾,身邊高手如雲,要殺他並非易事。」
「這也是我一直遲遲未動手的原因,一旦失手便再也靠近他半分。」青宿解釋道:「西風樓兩年來一直暗中收集慕延年販賣私鹽濫殺無辜的罪行,我想七殺與西風樓聯手,會多幾分勝算。」
「如今西風樓只剩下我一人,我又能幫得了你什麼?」蒼黛垂手無力道。
「蒼黛姑娘手上的賬本是扳倒慕家的關鍵,慕延年罪惡深重人人得而誅之,於公於私我都想與蒼黛姑娘聯手。」青宿目光磊落,挑明了來意。
「我若不答應,這把劍上可否沾染上我的血?」蒼黛望著青宿身後的長劍,冷冷笑道。
「蒼黛姑娘若是不願,在下不會勉強。」青宿望了一眼忽然進屋來的炎,低聲道:「且說有他在,我根本傷不了你。」
「哈哈!沖這句話,本姑娘便答應了。」蒼黛瞬間眉目含笑,不再與青宿相互試探下去。
炎立在屋門口,不知兩人在談論什麼,見蒼黛安然無事,又轉身出了去。
「冒昧直問一下,夜闌姑娘與慕家有何深仇大恨?」青宿想起那個如風一樣的女子,心下生淒涼。
蒼黛厲聲道:「滅門血仇。」
「十二年前的桐木巷的滅門血案?」青宿追問道,他想確認一個問題。
「你現在所住的歸塵居,便是十二年前的顏府。」蒼黛回想自己的小師妹,沉聲歎息道:「那場血案毀了夜闌所有的一切,奪走了夜闌所有的一切。」
「十二年前的那場血案是慕延年所為?」青宿所知道的坊間流傳卻是另一個版本,青宿喃喃道:「陌南城中的一些年老之人曾親眼目睹了那場血案,紛紛覺得那夜離奇詭異,顏家幼女化身修羅手持利劍,無情地屠殺了雙親和僕人,哀號慘叫聲響徹整個朱榭大街,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是否還傳言,顏家幼女隨即消失回歸地獄?」蒼黛多次聽聞過這些傳言,可她知道真相絕對不是這樣的。為了不讓夜闌知道這些傳言,蒼黛花重金封住了所有知情者的口,甚至扮鬼恐嚇了那些人。
風歸塵,陌南城,血案,顏府。青宿的腦海裡迅速將這些人物地點聯繫在一起,得到了那個自己一直不敢確信的答案。
青宿緩緩問道:「夜闌姑娘小名可是叫塵兒?」
蒼黛不知青宿為何會有此一問,依然點頭道:「師妹的本名叫顏寄塵,所有的人都喚她塵兒。」
真的是她,她就是風大哥一直在尋找和等待的人,那個讓自己心生羨慕的人。
青宿情緒忽然激動,她是塵兒,她是風大哥故事裡的人。可自己,卻從一開始就在試探她,想要利用她,最後也沒有為風大哥守住她。
從那夜水岸上的初遇,他不由自主地從地上拾起一塊解語石,親手送給了她。
第二次相遇,他一眼認出了她,卻裝作不知,故意任由雲鵠殺了木槿,讓她傷心落淚。
第三次,亦是最後一次相見,他應承下了一個未定之約,那放在樹洞中的最後一片銀杏葉已經化作灰燼,葉與樹融為一體,從此不離不棄。他本可以在當時告訴她,慕延年針對西風樓的陰謀,可他卻立在原地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三次的相遇,他冷漠地把她看做不相干系的陌路人,卑劣地想要利用她轉移慕延年的注意力。
忽然的沉痛壓得青宿喘不過氣來。青宿面色蒼白,轉身出門,揚鞭策馬消失在夜色裡。
蒼黛看出青宿聽到自己回答後,整個人陷入了濃濃的傷痛和自責中。無論青宿與曾經的顏家有何干係,與曾經的塵兒有何淵源,都要抓住這個機會,她要親手刺死慕延年,以求告慰夜闌的在天之靈。
「大師姐,你現在究竟在哪裡,可安全到了隨州?」蒼黛望著屋外朦朦夜色,不願相信發生的一切。
大師姐,小師妹,棲雪山上的雪蓮花都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