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強止住思緒,起身披上長襖,輕推開門,映入眼中的是一片雪白。滿院銀裝素裹,台階、屋簷、水池都積了厚厚的雪。
「闌兒,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屋去。」千素端著湯藥從迴廊另一側走來,見夜闌立在迎風口,一把將夜闌拉進了屋內。
「大師姐,木槿她的~~~」夜闌嘴中的話還未完,千素已倒好湯藥遞了過上來。
「那兩個黑衣人很快就會找到,你莫要太傷心,切莫傷了自己的身體。」千素盡量淡化木槿的死給眾人帶來的悲痛感。
夜闌喝完湯藥,放下碗,語重心長道:「大師姐,木槿的事雲浮姐姐還未得知,今日入夜,你就和阿七一道回穗芳閣,好好地陪陪雲浮姐姐。」
「好。」千素端著藥碗起身,心下覺得突兀,夜闌為何如此心急地安排一切。思索片刻,千素還是點頭答應了。
「大師姐,今夜我便不相送,你與阿七走水路到隨州,自會有人前來接應。」夜闌內心擔憂慕延年會再次暗下毒手,只想趁早將身邊的人送走。依千素的性子,若不以此為借口,是決不會離開陌南城的。
千素走至門外,再次回頭望著一臉疲倦的夜闌,眼中有些濕潤,她感受到了夜闌心底的焦慮,她知道夜闌在保護著和顧及著自己。昨夜的刺殺,看似衝著蘇煙而來,實則整個西風樓都陷入了危險之中。
兩人各懷心事,卻不願意輕易地多加追問,她們都知道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不願成為彼此的負累。
「闌兒,照顧好自己,師姐會陪著雲浮妹妹,穗芳閣的事勿需勞心。」千素回首,柔聲道。
夜闌不捨地望著千素,努力地保持鎮靜,她知道這一別或許,或許,就是永遠了吧。她很想起身撲到大師姐的懷中,貪婪地享受著大師姐對自己的寵愛。
千素緩緩地將門關上,會心一笑道:「闌兒,再歇會吧!」
門關上,未過許久,蒼黛推門入屋。
「闌兒,你昨日體內寒氣在五臟橫行,只好給你服一粒歸元丹,你若感覺異樣,定要及時與我說。」蒼黛探了探夜闌脈象,見無大礙,稍稍放下心來。
「慕子謙,現下怎樣?」夜闌問道。
「昨夜我暫時用藥替他留住最後一口氣息,最多撐到今夜子時。此次之事,雖是慕延年布下的局,但他未曾想到會取了自己兒子的性命,我擔心他會狗急跳牆再下殺手。」蒼黛握住夜闌冰涼的手,安慰道:「樓中的妹妹們,我已重金遣散,還留下幾名伙夫和樂師。威遠鏢局的楊二爺剛至城內,今夜一切都會處置妥當。」
「二師姐,十箱黃金走山路出城,讓楊二爺等人護送大師姐和阿七走水路繞到九曲十二灘至隨州。」
夜闌仍難以安下心,籌謀片刻,又道:「那本帳冊單獨取出,先留在此處,我還未尋到合適的人上禹州,稍有差池揭發慕延年十年來私販假鹽的罪名不成,我們反會遭人反咬一口打入大牢。」
蒼黛坐在一旁回想著昨夜的情景,越發肯定道:「昨日最先出現的那個黑衣人,從打出鐵釘的手法和力道來看,應是一名女子,這女子對西風樓的情形十分熟悉,趁我們不注意之際,便沿著水岸向下行,他們早知前方是一處河灘,河灘旁是一灌木叢,縱是有人追了上去與他們糾纏打鬥,他們也可直接翻過灌木叢進入龍巖山,那時山大樹多,我們抓住他們的機會就很小。當時我剛欲上前,卻因連朔而慢了半步,還有那位深藏不漏的風公子,從頭至尾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並未出手。如果這些都是巧合,我反而願意推翻我所有的想法。」
「那位風公子很不簡單,我們再等等,看慕老賊下一步棋如何走。」夜闌握緊拳頭,隱忍道:「木槿的仇,我會一併清算。此刻,我想出門探望一下那位風公子。」
「一切小心!」蒼黛起身出門,便去處理西風樓中的事務。
夜闌對著案上的銅鏡,用水輕輕地擦拭著臉部。原本硬朗而略帶清秀的臉消失不見,出現了一張完全不一樣的臉。那張臉讓人過目不忘,線條柔和,膚如凝雪,細長的眉毛下是一雙含著秋水的眸子,若展顏一笑,便讓人如沐春風,可這張臉絲毫沒有笑意,倒透著三分涼意。這是一張女子的臉,它的美不同於千素的纖塵不染,不同於蒼黛的風韻流轉,更不似木槿的清麗溫婉。給人說不出的感覺,有些,有些像風的感覺,和煦春風,抑或蕭瑟寒風。或者如莫庭江所言,千素如雪蓮花,蒼黛似紅薔薇,夜闌便是那傳說中的碧落草。沒有人見過真正的碧落草,但韓庭江笑著對慕水意說,夜闌就像一株碧落草。
夜闌望著鏡中的容顏,這張臉是屬於一個叫顏寄塵的人。顏寄塵,有些陌生的名字。
換上一身碧綠長裙,夜闌飛身離開西風樓,雇了輛馬車,緩緩駛向朱榭大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