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凌。我好痛……」
她一直徘徊在那個被她遺忘的夢魘裡,痛苦著,掙扎著。
絕弦一直等待在她身旁。卑微的幸福著。悲傷的絕望著。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在這短短的九十天裡。
無論是快樂的。
不快樂的。
他都在她身邊。
她也只知道他一個人。
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一起看星星。然後傻笑。
翩舞甚至天真的認為,世界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每天,他都會給她餵藥。然後抱著她入睡。
等待她兩個時辰後,她醒來,第一眼看見他,對他微笑。
他對自己說,你要記住這一天,因為你很幸福,從來沒有過的幸福。就是以後老了,死了,化成灰,變成土,也不能忘記,你們曾經有過這麼幸福的時候。
可是,日子長了。翩舞一次比一次沉睡的時間長。
從正常的昏睡兩個時辰,到四個時辰也不曾清醒。再到隔兩個時辰昏睡一次。
翩舞的身體日漸衰弱。連呼吸都帶著腐爛的味道。
他知道,『望眼欲穿』在腐蝕著她。
從她的靈魂,到身體。
他開始害怕。每一次餵藥。都害怕她再也不會醒來。
每次她從昏睡轉醒,儘管依然會對他笑。
可那笑容,卻帶著難掩的疲憊。
「丫頭……我們不吃藥了。」絕弦捧著翩舞蒼白且消瘦的臉。心疼的摟著她。
翩舞虛弱的扯動嘴角,「……為什麼不吃藥了啊。心要是疼了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的……」絕弦抱著她,竟然都覺的咯手。從來不知道,她以消瘦成這樣。
「你怎麼又哭了?」翩舞想要擦去他的眼淚。可是自己卻也落淚。「咳咳咳……是不是,這次真的要死了?」
絕弦安撫著翩舞。將她緩緩放在床上「沒事的。丫頭。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翩舞只是笑。乾裂的嘴唇溢出鮮紅的液體。「咳……那你要在我身邊,我不習慣一睜開眼看不到你。」
「好……」絕弦握著翩舞的手。心疼又自責「好丫頭。睡吧。醒了我們就去看星星。看雪。馬上就要下雪了。」
翩舞咳嗽著。痛苦的喘息卻也不忘嘲笑他。「……傻瓜。下雪哪會有星星。你又騙我。」
絕弦緊緊握著她的手。悲傷的看著她虛弱的笑容。「沒有星星,就看雪。」
「好。下雪了你要叫我,我怕我醒不過來……」
翩舞慢慢合上眼睛。嘴角帶著染血的微笑。
絕弦哀傷的看著她。眼中滿是悲涼。
他說。「……只怕你醒來,再也不想讓我叫你。」
丫頭,當你醒來。你的記憶中將不再只有我一個人。
你的愛,將全部歸給那個男人。
而我偷來的幸福,也全部要還給那男人。
我不期待你還愛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刻意遺忘我。
不要將我和你之間的記憶抹殺。
哪怕只用來怨恨。
對我來說都是奢侈的幸福。
他說「丫頭,告訴我。我們愛過對嗎?」
*********
當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過程有兩種,要麼受傷要麼瘋狂。而結果卻只有一個——絕望。
三個月之久。
自從凌王妃懸樑自盡後,凌王身體久病不起,身體大不如從前。
凌王府上上下下都由夢側妃打點。府中的奴才們也尊稱她為王妃。雖然沒有正式的任命禮節。可只要看上一眼她越顯隆腫的肚子。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凌王不曾有子嗣。所以,夢側妃這一胎,若是男孩,將來就是世子。下一任的凌王。
凌王府將來的主人。
而此時也正是夢裳春風得意的時候,誰又不及時討好巴結呢?
嘴甜的即使叫一聲凌王妃。就有重重的賞賜。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把她當做凌王府的女主人。
將那具帶著美艷面具的屍骨,淡忘出灰暗的記憶。
因為從前的翩舞太過淡漠,儘管美艷,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既已成仙,又有幾人真的記得?
滾滾紅塵,哪人不是只見新人忘舊人?
就算有那個曾經伺候過的丫鬟記得,也只是記得那張美艷的臉,絕色的容顏。卻怎麼也想不起那翩然如蝴蝶的名字。
夢裳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嬌紅色的狐裘衣袍緊裹著嬌小單薄的身體。手裡端著剛剛親自泡好的參茶,進了凌軒殿的門。
檀木紅門發出沉悶的響聲。
律凌慵懶疲憊的靠著軟塌,眼皮也沒抬一下。
彷彿早知來人是誰。
夢裳棲身上前,看著眼前男人慵懶卻性感的摸樣。忍不住臉紅心跳。
律凌微微瞇起狹長的眼眸,視線並無從前的銳利,而是透出一種無望的淒涼。彷彿失去靈魂的軀殼,就算呼吸依然順暢,心跳依然持續,卻再無精神的依托。心如死灰般活著。凌亂的碎發遮住他半張憔悴的華容,冷峻的輪廓染上塵埃的蕭瑟。顯得幾分滄桑。幾分疲憊。衣衫凌亂,露出精裝的蜜色胸膛。胸膛上,心口處那猙獰而扭曲的疤痕,如靈魂對肉體的烙印,緊緊束縛住心的位置,如觸角般向內心深處攀爬,每每午夜時分,都會因疼痛轉醒。並不是傷口沒有復合,而是心裡的角落再疼。疼得自己忍不住嘶喊。
每每聽見他在深夜痛苦的嘶喊,夢裳都會緊緊抱著他。
然後感受他的顫抖,他的脆弱。
感受他每個細胞都再叫囂著那個逝去的人。
聽著他如困在絕望中的孤獸。痛苦悲傷的咆哮著「翩舞……」
每當那個時候,夢裳就會悲哀的笑。
笑到自己流淚,然後安撫這他不安的靈魂。
壓抑自己內心深處的黑暗。
有時候,當律凌真的痛苦到靈魂無法負荷的時候。
他會用一種極致到殘忍的方式抒發。
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