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在想。
我們是否應該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然後,你把我遺忘。
而你,成為我的執念。
命運伸出手來,我們無能為力。有些愛要用一生忘記。恨,一樣會模糊時間。
若,人生只如初見,多好。
他,仍是他的曠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絕代佳人,江山美人兩不相侵。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
如果是那樣,我是否就不會這樣心痛蝕骨。是不是就放得開你。
然後,恢復我當初的天真無邪。純情可人。
忘記自己的骯髒。
忘記自己心底埋藏著的陰暗邪惡。
忘記自己的雙手沾染過別人的鮮血。
忘記自己的身體曾被野獸玷污。
忘記自己所用心計的狡黠。
忘記遇見你後那明媚的痛苦。
忘記自己為愛你所付出的代價。
忘記站在你身邊後仍然悲淒的心情。
忘記被你拉入黑暗後心甘情願的墜落。
忘記自己早已淪為怨鬼的殘忍。
可是,在我忘記一切。你,是否也會消失?
那麼,我不會快樂。
因為身在沒有你的世界,就算我依然安好。卻仍然殘缺。
我失去了,被你摔碎的心……
蒼白的陽光穿透樹下的陰涼,照出翩舞支離破碎的殘影。
風過,拂起她半世浮華。青絲繚繞回轉,翩然飄起,悄然凌落在那艷紅的華裳。
她,依然偏愛紅色。
她,依然執著於他。
她,依然貌比傾城。
卻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不懂悲傷是何物的女子。
當初的她,五指穿透陽光。會覺得很燙。
現在的她,任由滾燙的陽光穿透,卻只覺很涼。
她的世界已從當初的彩色,變得蒼白。
她的人生也從當初的安逸,變得悲傷。
她經歷了絕望,卻逃不出悲傷。
不知何時,她變得不再貪心。
只有一個願望……
忽然感覺肩膀一沉。轉頭間。風起雲淡。
那高大懶散的身影,逆光為她披上衣裳。
「已是寒冬,就別總坐在外面發呆。發呆也至少披件衣裳。」絕弦為她繫好純白披風。眉宇間那抹心疼,溢於言表。
翩舞淡笑。透過淒涼頹敗的樹枝,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好像又要下雪了……」
絕弦目光流轉,望著她所仰視的同一片天空。
雪就這樣凌落,彷彿是回應他們的目光。淒涼紛飛。
天空如同一個灰色的深淵。而雪就如從深淵出逃的靈魂。紛飛凌落。卻逃不出被消融的宿命。
翩舞抬手接下一片純白。然後它沒有融化。因為,她的手和雪一樣冷。
「弦,知道雪為什麼是白色的嗎?」
絕弦看著她淒迷蒼白的臉龐,徒然搖頭。
她緩緩呼出一口白色的哈氣。雪就這樣融入手心,化作一絲冰冷。
「因為雪忘記了自己的顏色。」
絕弦看著她凍得早已紫青的手指。那蒼白的小臉染上一絲疲憊。絕弦心疼的握住她平伸的手。手心頓時溫暖。
懶散卻又淒涼的看著她「忘記是好事,那原本的顏色只會帶給它痛苦也說不一定。」
翩舞望穿他深邃卻又無望的眼底。淒涼中他顯得那般頹廢。她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他前塵的痛苦。
就如同忘記顏色的雪,他一定也很想忘記吧。
翩舞心疼的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依然冰冷,她說「忘記吧。退掉令你痛苦的顏色。忘記前塵的瑣事,忘記從前,甚至昨天。忘記令你痛苦的人和事……」也包括我……
她說不出口。因為,他若是遺忘。
他將一無所有。
她不忍心……
絕弦那深邃幽冷的眼底泛起一絲波瀾,彷彿看穿她的悲傷「我不要忘了你。至少你,我還不想忘記。丫頭,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做雪。因為它遺忘,所以它一無所有。它們冰冷的墜落。因為它們沒有顏色,所以就算消融都是悄無聲息。我不想就那麼消失……那樣太過寂寞。」
丫頭,你知不知道。
遇見你,我丟了寂寞。
所以,我很怕再次拾回那份孤單的寂寞。
翩舞低下頭,不忍去看他臉上的落寞。
她無法溫暖他。
因為她一樣冰冷。
她無法安慰他。
因為她一樣寂寞。
她無法緊抱他。
因為她心中住著另一個人。
隨著那均勻的呼吸。白色的哈氣如同煙塵,散去一波又一波。
又如記憶。淡然卻一次又一次重新來過。
他說「丫頭,我好久沒看見你笑了。」
自從住進王府。
她如同孤魂一般。變得無望等候。
又如冬日的陽光,看似燦爛,卻難掩蒼白。
翩舞微微一怔,發現她失去笑容的人,竟是絕弦……
她抬起頭。然後對他微笑。歡愉撒嬌的說「今晚不會有星星看了。好可惜……」
絕弦看著她牽強的笑容。慍怒道「閉著眼睛永遠看不到星星的璀璨,就如同悲傷時的笑容不會好看那般。」
寒風吹過,刮在臉上,凝固她苦澀的微笑。
然後,嘴角勾起的牽強弧度,變得刺痛。
她說「絕弦,為什麼……我愛的不是你。」
然後開始哭泣。
他抱著她,任由她的眼淚濡濕他的衣襟。
是啊,為什麼你愛的人不是我。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忍心讓你哭泣。
然後,他的視線開始疼痛。
他順著她正坐的方向遠望。
那相同的艷紅身影依靠著令她心碎的男人。
雪花模糊了他們親密的表情。卻依稀可以看清他們也在相望著這邊的方向。
原來,她一直都在遠望。
原來,她一直都在悲傷。
絕弦緊緊擁住她顫抖的身體。
丫頭,你愛他對嗎?
丫頭,只要是你想要的。
就算是毀天滅地。我也一定會達成你的所願。
你忘了?我的命早已給了你。
所以,就算是拼掉性命,我也要你幸福。
阻擋你幸福的人……
無論是誰,我也一定不會放過。
絕弦低頭,臉頰摩擦著她的發頂。視線卻與雪花糾纏,冰冷的相望著靠在另一個人懷裡的那抹艷紅身影。
然後,他輕笑。
「丫頭,你知道……我喜歡男人。」
翩舞猛的一顫,驚愕的看著他。
她震驚。
他微笑。
然後,他的眼底顯示出深邃如洪的悲傷。
丫頭,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