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舞心驚。
骨頭之間用粗壯的釘子訂著,所以不至於散架。看骸骨的大小和體格,應該是個男童。很小,骨頭還沒有長開。細小的手腕骨,枯乾的被鎖在鐵鏈。帶著滄桑的白灰,骨頭已經破敗不堪。身下的骨頭已經變成枯黑色,很顯然被人用火燒過。應該是活活燒死的。手腕被鎖著,腳下被架起過火堆。腳趾骨沒了大半,應該是被燒成灰了。小小的頭骨,瘦弱的身體。不難看出生前是個多麼弱小的人兒。
凸起的顴骨上方,有兩個凹陷的黑洞,應該是眼睛吧。那麼黑,那麼深,如兩個黑洞,裡面生前裝滿了恐懼和痛苦。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應該被燒死很久了。
翩舞一直沒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具乾枯的骨頭。
一股接著一股的燒焦味,讓她不住的想吐。
冷非翎笑吟吟的從翩舞身後摟著她,不擋住她的視線。那是殘忍的。
他伏在翩舞的耳側。有規律的吐息輕輕的灑在她的臉頰。迎來翩舞一陣輕顫。
「翩舞怎麼樣,這樣的對待,你可否滿意?」冷非翎邪笑著。
翩舞直直的看著,沒說話。
「一年前,你走後,我就派人做了……」冷非翎在笑,笑得如惡魔的低吟「你滿意嗎?」
翩舞依然沉默,總覺的眼前有點模糊。呼吸變得急促。
「我本來答應你不殺他的。」冷非翎像是訴說往事一般「可是,你走後,我沒想過你會活著。也沒想讓你活著。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沒死,而且還把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的這麼漂亮。所以,我要感謝你。看,我把他的屍骨保存的多麼完整?」
冷非翎摟著翩舞的手越來越緊,在她耳畔笑起來「聽著,你的把柄還是在我的手裡。以前是,現在也是。」他輕輕的咬了下她的耳垂「不想讓他屍骨無存,就乖乖聽我的話,我相信你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此話聽起來溫柔,卻是一杯毒酒。看似陶醉,卻暗藏殺機。
晶瑩的淚滴順著翩舞的臉頰滑落。冰冷,沒有溫度。
可能是看著骨頭看的太久,眼睛看酸了,所以才會流淚。這滴淚,可沒有任何情緒和情愫。
翩舞勾著嘴角,淡淡的對上冷非翎的視線,「你不覺的,拿一堆骨頭來威脅我,太愚蠢了嗎?」
冷非翎一怔,很顯然沒有想到翩舞會這麼說。不過很快就冷冽的笑了,危險的半瞇著眼「翩舞,你應該瞭解我,我什麼都做的出來。」
欲擒故縱,這種把戲,還難不倒他冷非翎。
「你誤會了。我完全沒有試探你的意思。你想怎麼做,我無所謂。」翩舞推開冷非翎的身體,大步踏出著充滿著腐爛的臭味的牢房。
這裡她一刻也不想呆。
冷非翎衝著翩舞的背影,低低的吼著「你不要你的孩子了嗎?」
翩舞停住腳步。微微側頭,完美的臉頰帶動出一抹諷刺的笑「一堆放了一年的骨頭,餵狗,狗都不會吃。」
說完,完美的將背影留給了黑暗。向牢房外走去。
翩舞嘴角揚著淺笑。眼底卻冰冷的很。
她並不是沒有感覺,沒有觸動。
她也看得出,那真的是恨念的屍骨。
但是,對不起,她不能感同身受。
她沒有對那個孩子的記憶和感情。
也沒有對那個孩子的慈愛和隱忍。
這個身體才是他的母親,而她只是一個操控的靈魂。
原諒她的自私,她無法感同身受。
她不能為一堆骨頭而被鉗制。
相信我,如果恨念是活著的,那麼她一定會拚死救他。
但是,他已經死了。
所以,我不能為你的死,在去犧牲別人的命。
原諒我的狠心和決絕。
我相信,在天堂中的你,一定會活的更加幸福。
痛苦,悲慘,就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寒兒一直守在傾香宮外,直到一輛馬車踏塵而來。
翩舞優雅的下了車。依然那麼平靜,沒什麼改變。
看來是沒發生什麼。寒兒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冷非翎也隨著翩舞身後下了馬車,寒兒有些驚訝,因為他沒有笑。
而是帶著一股怒氣。
別人不笑可能很平常,但是冷非翎若是不笑,卻是很少見,他總是拿笑容偽裝所有的情緒。
生氣了笑,高興了也笑。而這次竟然沒有笑,這讓寒兒深感不對勁。
翩舞自顧自進了屋。為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她的宮裡從來不放茶。因為她告訴過寒兒,她不喜歡喝茶,與其喝茶的青澀不如白水來的平淡。
之後寒兒也記住了,宮中永遠不放茶水。
外面的柔柔細雨不知何時停了。無聲無息。
鳴國的雨,就是這樣溫柔,來的無聲去的無息。一場煙雨,若不是留下了這大地的氤氳,萬物的盎然。怕只是沒人會發現,下過雨。
冷非翎直盯著翩舞那淡漠淺笑的臉,平靜的彷彿剛剛在天牢裡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翩舞變了,冷非翎隱約感覺到。
這種改變讓冷非翎感到陌生,更加感到害怕。
改變不是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為誰而改變,為何而改變。
翩舞,無論你為什麼而改變,都無所謂,因為你依然在我手裡。你終究逃不掉。
你的靈魂,被我看的太過透徹。以至於,你的弱點,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翩舞……我們來談個交易,怎麼樣?」冷非翎的笑容爬上了嘴角。有這某種看不出的詭異。翩舞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和我有什麼交易好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