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徹底離開她的世界,不再讓她傷心,卻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再一次跟上了她的腳步。
現在的我,即使不再念著她,卻依舊是每時每刻都能知道她的想法,點點滴滴,瞭然於心。
你讓我怎能背離她而行?
也許,從相遇那刻開始,我就注定要伴她一生,默默追隨。無論她是愛我恨我或者毫不相關。
在沈嘉澤去世後,她曾回過圍村,那裡一切完好無損,完全不像駱溪所說的那樣一片狼藉。所以,她執意要親自回圍村看看。
可我知道,即使回去了,也是於事無補,事實終有一天會浮出水面,只是看他們打算何時讓她知曉而已。
然後,再一次把她推向更深的深淵。
不出所料,在她隨著蕭穹和駱溪回到圍村中之後,看到的是和以前一樣的場景。蜿蜒曲折的小徑兩旁綠樹成蔭,直通向那安詳的村落,房屋上的煙囪裡不時升起縷縷炊煙,隨風飄散。熟悉的環境,熟悉的村民,頓時給她一種家的感覺,完全忘記了之前的恐懼。
她不經意間向一旁的駱溪投以微笑,好像是在對她說:「你看,都沒事吧。」
而駱溪卻是突然從身後取下弓弩,迅速拉弓,直直射向遠處剛好出門的一村民。
看著那極速飛去的箭,月喬嚇呆了,快速追去,想要奪回那箭,卻被站在另一旁的蕭穹捉住,拽了回來。
月喬在他手中盡力掙扎著,卻也是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那箭直直穿過那人的胸腔,射入房屋的門柱中。
箭剛穿過身軀,那人便已是口吐鮮血,難以支撐,重重跌倒在地上。
月喬轉過頭,狠狠地瞪著蕭穹,怒罵他:「你怎麼能這樣,幫著她騙我也就算了,現在還幫著她害人。」
蕭穹沒做任何解釋,只是帶著月喬走向那人身邊,然後說:「你自己看吧。」
此時,她才發現,剛才那跌倒的人身已變成了一具死掉的動物屍體,胸腔處有一小洞,仍在不停地向外淌著鮮血。
剛才駱溪的那一箭,很快就引起了室內其他人的注意,紛紛趕了出來。看見持劍相向的駱溪,以及地上躺著的同袍的屍體,很快便都幻化出了獸行,準備戰鬥。
見此形勢,此戰必不可免。
對付這些小妖,他們二人足矣,只是還要兼顧月喬就有些困難了。
我正準備加入其中之時,就看見蕭穹一手持劍應敵,另一手快速提起月喬借力向我扔來。
我敏捷地跳起接住月喬,將其安穩地放於地上,然後在一旁觀戰。
其實,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罷了。
我看著蕭穹快速解決了這群小妖,然後走向我。
我看著這個正向我走來的男子,覺得他越發讓我難以理解。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卻沒有告訴月喬,我想包括軒轅煜也不知道吧。而他手中的那柄木劍,好像從沒見他拔出來過。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待他走近時,月喬還是呆呆地望著前方那一片殷紅血腥的廣場,仍未從驚訝中走出來。
他對月喬說:「如駱溪所說,早在幾個月之前,也就是你父親辭官惹怒皇上的那段時間的某個夜晚,這裡遭受了野獸襲擊,村民全數被滅,只有她一人逃了出來。至於真相,我仍有不太明瞭之處。」
月喬不理會他所說的這一切,神魂遊離,如一具屍體無神地走向那一片村落,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房間,一一走過,想要盡力回想起關於這些的點點滴滴。可惜,卻發現,什麼都會想不起來。她對這裡的記憶太少了,完全不足以用來回憶。
這時,蕭穹走到我身前,帶著嚴肅的神情問我:「你能告訴我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離奇的事嗎?」
我不回答,只是帶著疑惑與警惕望著他。
他又說:「我只是想要得出關於圍村被滅的真相。」
我沒好氣地說:「真相就是我帶領的狐族像惡魔一般將他們生生撕咬而死。」
他反問我:「那狐族又是怎麼滅族的呢?」
他這一問,似乎又讓我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久久不語。
「其實,同樣的事情還發生在其它地方。」他的話頓時將我從恐怖的回憶中拉了出來,繼續聽著:「應該就是在發生這件慘案的同一夜,在帝都沈府,發生了同樣的滅門慘案。除此之外,在從帝都回圍村的這條道路周圍,也發生了不少這樣的事。換句話說,只要是你們倆停留過久的地方,都發生了同樣殘酷的事情。不僅是人,包括那些凶狠的野獸,最後也都死了,屍骨全無。」
* * * * *
人生恰似一場沒完沒了的戲,演繹著屬於各自的愛恨情仇生死別離,有人歡喜有人愁,但都有落幕的時候。
然,可悲的是,一曲終了,才發現自己走錯了舞台。
我一直以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卻從未想過這罪魁禍首有可能就是我自己。不僅害死了我狐族,還害死了更多無辜的生命。
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在我的心中升起,糾纏不休,苦苦折磨著我。即使是當初,想要以天下為葬,挑起戰爭,殘害無辜的將士的時候,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愧疚。
我彷彿陷於熊熊烈火之中,五臟六腑、血液骨髓都是火辣的疼痛,且還有一雙無形的巨手正死死掐住我的脖子,令我幾乎窒息。似乎,我就算是被烈火焚燒成灰,魂飛魄散,永墮閻羅也不足以抵罪。
我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兇手,手握利刃,刺向無辜百姓的胸膛,血濺蒼穹,訴說著我的殘忍。
我是一個來自地獄的魔鬼,以帶血的雙爪、鋒利的獠牙撕咬著親友的肉身,淒厲的哀嚎,控訴著我的冷血。
我,就是這世間最大的罪孽。
一幕幕一場場在我的腦海裡不斷回放著,猙獰的面孔,飛舞的鮮血,如同一雙雙冤魂的手正在向我索命。
「我不是兇手……不是兇手……不是兇手……」
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提醒自己恢復理智。可越是如此,恐懼反而越是明顯。
為什麼我如此貪戀她的血液,不受控制?為什麼她說玉珮不能離身?為什麼我能和她思維相通?為什麼偏偏在我與她出現的地方發生了慘案?
……
種種幕幕,點點滴滴,彷彿都說著同一個事實——我一手鑄就了滅族的悲劇。
我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我想要一個人快速幫我來澄清這一切,我是無辜的,我才是受害者……
而現在,只有她,這個親手書寫下「四靈傳說」的人,才能解開這麼多的謎團。
我丟下身後的一切,匆忙奔向她的所在。
無論是何種結局,我只想要一個解脫!
雖然她已在我之前離開了「鎮魔古井」,但我真的不知她現在何處,只得再次回到這裡苦苦等待。
只是沒想到,她竟還在這裡,一個人苦苦地與那被黑氣包圍的古井抗爭著。
看到我的到來,她如寒雪裡的海棠逢上暖暖春光一樣,蒼老的臉龐嫣然一笑,頃刻間海棠花開。
她緩緩伸出一隻手,似是在召喚著我前去。我匆匆前往,還沒邁開兩步身體便如抽離般轟然倒地。
這是一種靈力吸盡的虛弱無力,我再一次深深體會到了。
而她,在借了我的微弱靈力之後,竟慢慢顯現出了勝的趨勢,慢慢將那些黑光向井中逼去,直到周圍再現光明。
這時,從井中傳來了陣陣巨大的嘲笑聲,含著被再次封印的暴怒:
「你以為憑這點靈力就能擊敗我嗎?別不自量力了!哈哈!你已沒了聖元靈氣,靈力耗盡之日,便是我重返人間之時!哈哈哈……」
他的笑響徹雲霄,似是在向整個宇宙宣佈他的出世,讓人聽得心驚膽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剛回過神來就看見她昏倒在古井邊,虛弱蒼老,完全就像是一隻皮包骨的白髮妖物,那還有之前的風華絕姿。
連續兩次被人吸取靈力後,我也是虛弱至極,無瑕再顧忌到她,躺在一旁的草地之上等著她的醒來。
在等了兩個漫長的日夜之後,她如蝶翼般柔弱的雙眸終於是輕輕抬了起來。
睜開眼,看見躺在不遠處的我,她先是一驚,再想到了些什麼,又對我報以絲絲愧疚。
畢竟是聖母,恢復得比我快多了。她在自己能夠勉力起身之後,又給我注入了些許靈力,那是和月喬身上相似的靈力,但又有不同。
吸收之後不久,我也慢慢恢復了不少。
在我還沒開口詢問之前,她便已啟唇:「想要瞭解一切緣由,便讓他們心甘情願來這裡找我,越快越好。」
說完,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似是在掙扎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