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裡晚上七點左右,藍天大酒店外車水馬龍,本已有些闊氣的停車場,早已被各種名牌車輛擠得滿滿當當。張銳將車停在預定好的位置後,逕直走到酒店門外,和石林一起恭候市領導的光臨。以前自己所享受的特殊待遇,轉身之間已化為雲煙,現在自己正在重複昨日別人請自己時的謙卑,來不來那要看別人心情,來後事情成不成也需要看個人手段。政府領導通常是不會準時到來的,讓客人久等已成為一種時尚,官位差別越大,等待的時間就越長,彷彿等待時間長短與肩膀上的官銜一樣,不論戴與不戴,都在那裡發出耀眼的光芒。
盛婕集團最近在市區有一樓盤建設項目,地皮已通過公投買下了,現在正進入建設前的審批階段。這種事情石林以前已處理過多次,見張銳想要進入房地產行業,索性把這個案子的協調工作交給他負責,自己只在旁邊做一下指導工作。像他們這種已經在盛婕集團做到高位的人,是不怕有人來和自己搶飯碗的,因為能上來說明能力已在那裡,這麼多年都穩居要職,說明自身價值不容質疑,偶爾出現一兩個有能力的人來挑戰一下自身的權威,也是不錯的,因為對於強者,你的對手決定了你的價值。石林在盛婕集團早已擁有自己的股份,就算某天退位讓賢,證明那人更會幫公司賺錢,自己不勞而獲,何樂而不為。
七點半左右,三輛車斷斷續續地來到酒店門前,張銳見此,趕忙上前拉開車門,讓服務生將車停好。招商局的趙商以前和張銳有些交情,鑒於官場的規則,找趙商請人,別人怎麼也要給同行一些面子的。城建局的陳建和規劃局的陽平姍姍來遲後,看到和張銳一起站在門口的趙商,趕忙迎上去,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說什麼路上堵車之類的幌子,趙商見到二人,臉上笑容瞬間變成職業性的嘴角上揚,幾人寒暄幾句後,被張銳和石林迎了進去。
座位上幾人坐定後,服務員上了些酒水就出去了,石林是見慣這種場面的,知道不能冷場,看了看大家說:「領導忙了一天也有些辛苦,要不大家就趁飯菜上來之前,隨便講幾個小笑話娛樂一下氛圍吧,既然我開頭提出來的,就由我先來個簡短的吧!」石林看了看幾位領導心照不宣的笑意,毫不不忸怩地說:「有一天,一男對一女說想請她吃飯,女子思索片刻後,有些害羞地回答說改日吧!」眾人聽此,不置可否地一笑,石林自知這種場合是要講求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開始太過於露骨,領導再往下就不好講了,於是就找了個不痛不癢的講了出來。
趙商是被張銳請來做搭橋人的,既然來了,怎麼也是要做點事的,看了看石林說:「石總監這笑話也有些老套了,既然氣氛已經起來了,下面我也來一個吧!影子豬剛被女友拋棄,碰巧在大街上撞見前女友和新歡調情,他越看越氣,想羞辱他們一下。於是很有禮貌地上前打了個招呼,並很鄙視地對女友新歡說,我用過的舊貨你也不嫌棄,正當他為自己的創意得意的時候,前女友笑了笑說,外面一寸是舊的,裡面全是新的!」
眾人聽到這裡不禁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雖然知道故事不甚新鮮,但領導就是領導,有些場合還是要互相捧下場的。張銳在官場呆過多年,自知這種場合性的笑話還是要講一講的,想了想開口說:「算算我和各位領導以前也算是半個同事,現在我成平民了,這樣一來,各位的職位與我就更是天與地的分別了,轉念想一想,也相當於各位步步高陞了,在這可喜可賀的時候,我也來一個吧!小時候看電視時,兩人接吻,小明便問奶奶說,奶奶,他們在做什麼呢,奶奶語重心長地對小明說,娃呀,千萬別學他們,那是舊社會,人吃人的!」
陳建聽完張銳的話後,笑了笑說:「張局長在我們面前還有所保留呀,這不有些見外嗎?我是個直爽的人,既然趙局長和你是老戰友,那以後你就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在政府裡呆過,政府裡做事都講求深入淺出,太磨嘰根本沒什麼人願意理你,所以我就講個深入淺出的吧!有個寡婦去買黃瓜,並囑咐不要切成片,但買黃瓜的忘記了,還是切了片,那寡婦見了,罵道,你當我是存錢筒呀?」
陽平看了看大家說:「這話也不盡然,在政府做事,有些事還是不要那麼隱晦,比如我們做環評的,尺度什麼的都要準確公開,所謂術業有專攻,下面我也來一個吧!一帥哥欲買避孕套,不知道尺寸,服務小姐無奈下手檢查,一邊對身邊的同事說,來一盒五寸的,哦,不,來一盒七寸的,哦,天哪,快拿紙巾!」
眾人聽此不禁有些唏噓,石林看著大家講開的樣子,頓了頓就說要一山更比一山高,接著又講了一個,如此循環了幾周,菜也漸漸上齊了,大家說說笑笑,絲毫不提關於房子建設的事情。酒過三巡,吃吃喝喝,也就差不多快十點了。
張銳知道這種情況下要讓領導開車回去是有些困難了,按照慣例,酒足飯飽,有些三溫暖之類的程序還是要提一提的,至於領導願不願意去,那就要看當時的心情了。
石林見此,也就表率性地對著幾位領導說:「現在大家也酒足飯飽了,一時也開不了車,不如到旁邊的足浴中心醒醒酒吧,大家都是公職人員出身,酒後駕駛這種事還是不能做的!」
領導都是久經酒場的人,雖說已經喝了很多,但仍舊一副看上去沒喝夠的樣子,只是臉上泛起的紅暈,和著略顯迷糊的言語,讓人知道他們的實際狀態。
陽平笑著擺擺手說:「這事我看今晚就算了,現在到處查得嚴,這個時候犯事,沒必要!」
趙商見幾位領導似乎還未盡興的樣子,知道官場裡若想要吃飯,飯局不斷,推都來不及,陽平坐了一會後對其他兩位局長說:「只是做個足浴,一兩百塊錢的事,又不需要特殊服務,要不這樣,難得遇到幾個談得來的人,石總監之前又和大家有諸多交往,情意也到了那個點,現在開車估計是有些為難了,大家話不多說,自己出自己那一份,單純洗腳!」
陳建和陽平見趙商已經這麼說了,也不好再推卻,看了看石林和張銳說:「行吧,只要你們的方案符合各項審批的要求,是沒有人會為難你們的,我們都是公職機構,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嘛,你們這事也算是帶動地方經濟發展,是吧?」
眾人見此,相視一笑,張銳深知這種情況是不能事先倒下的,強忍著腹中的難受,大家相互攙扶著向足浴中心走去。把大家都安排妥當後,張銳準備轉身走人,陽平見此,忙伸手疑惑地問到:「張局長,這麼快就要走呀?」
張銳陪著笑臉說:「各位局長不是我見外,不想留下,只是我老闆就是我岳母,雖說這是為了公事,但兩個女人一台戲,老婆和老闆都和你為難,也讓人頭疼。大家都是男人,回家跟老婆說,自己到足療中心只是泡腳,打死她們都不會相信!」
眾人聽完這話,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擺擺手,讓張銳離開。張銳剛走到洗手間就吐了起來,看著在明亮燈光下鏡子中蒼白的臉,一時有些心酸,這是另一個戰場,沒人會再像以前那樣忍著你、讓著你了,要想出人頭地,你的頭就要夠低。張銳沉靜一陣後,緩緩向門外走去,拿出電話和公司的司機聯繫起來,等會還是要送這些領導安然回去的。
夜已深,燈光依舊閃耀,停車場內堆積如山的車輛緩緩開離,留出幾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