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軒再次回到西湖的時候,已經是成化年間了,此時距離于謙的死已經整整有一年了,自從一年前,他從京都的崇文門外將于謙的屍首運回西湖以來,他就沒有真正的看過西湖,在安葬好看于謙後,他抱著他的那把寶劍遠離了這個讓人懷戀的地方。他去了大漠,在這之前他一直都在大漠,之所以沒有留在西湖陪于謙,那是因為他怕看見于謙的墓,怕傷及在這裡的美好回憶。
一年前,他還陪著于謙到了京城,只不過那時也先的大軍剛剛過了紫荊關而已。他記得到京城的時候,他對他說讓他去蒙古大漠尋找屬於自己的愛情。可沒想到這一別竟然成了永別。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如果知道這一別將會成為永別,他說什麼也不會離開的他。在他的記憶裡,他一直都是堅強的。在他調往外地的這十九年裡,他是看見了他的堅強。真是他的這種堅強讓他在于謙進京的時候,他才敢放心的離去。才放心的去追尋自己的愛情。可他的愛情讓他連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一個朋友的最後一刻都沒有陪著他,這個不能不讓他傷心,他一直覺得他是永遠的跟著他的,即使是死在他的意識裡,也是會死在一起的,因為他們都是同樣的一種人。可他在幾天前先去了。他一直都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總覺得他還是一年前那個愁容滿面但永遠堅強剛毅的于謙。那時的他總是在他的身旁。但一年前他離開了他,隻身去了茫茫的大漠。在大漠裡他找到了她——也明。也先的女兒,一個自己永遠的懷念的女人。
他記得他找到她的時候,是在一個黃昏。大漠的黃昏永遠是美麗的。她那天就像是大漠的黃昏,所以他見到了她之後。他就沒有再離開了,那一晚他們一起重新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們相遇的那片大漠。在那裡他們一起練習了十三年前那套沒有練完的大漠雙飛的劍法。那一晚他們練習得很認真也很盡興。他們又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居住的大帳,大帳依在,只是因戰亂早已破舊不堪了,但那一晚他們依然在他十三年前的那個大帳裡,喝了不少的紹興女兒紅和紹興老酒。只不過唯一不同的是這些酒都是他從大漠裡帶來的。而十三年前的那些酒是他師傅不癡和尚從萬里迢迢的江南帶過來的而已。那一晚他們像十三年前一樣,喝醉後,他依然睡在地上,而她睡在床上,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知道她是大名鼎鼎也先的女兒。而她也不知道他是一個普通的大明江南人而已。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以明曉,但他依然回憶在十三年前的那些日子,也許就是在不知道的時候,才彼此那麼深的懷念著彼此,此刻雖說坐在同一個大帳內,早已沒了當年的那份情懷。
她依然像十三年前一樣,在一個漆黑的夜裡離開了他的身旁。只不過離開的時候她給他留下了十三年前的那兩隻漂亮的手鐲。帶走了十三年前她沒有帶走的玉珮而已。一切的一切似乎要從這裡開始,彷彿就要從這裡結束。
醒來的時候,唯一不同的是,知道去哪裡找她而已,但他卻沒有再去找,因為一切早已在十三年前的那個漆黑的夜晚決定了,從他知道她是也先的女兒的那一刻,他和她的一切早已結束了,之所以能回到大漠重溫當年的那份情懷,那是因為彼此還有一份愛存在彼此的心裡,只不過這份愛本不該有,但已經有了。
他終於還是去找她了,十三年前他不知道往哪裡找,於今他卻一切明然。他背著十三年前的那把木劍隻身出了也先的大營。他武功早已不是十三年前的那個小孩,此時的他武功早已在不癡和尚之上,早陪伴于謙的十九年裡,他伴著他挫敗了多少的武林高手,有十三年前的那個默默無名的小孩,長成了一個一劍凌風的景若軒。這一切似乎都沒變,但似乎又都變了。歲月任然依舊,只是我們本事在一天天飛逝著。他是在一個大白天的早晨,進了也先的大帳,可她在也先所有的大帳裡都找了,連也先的大帳他都找了,就是沒有她的存在。終於他想放棄,可他看見了大帳不遠去的一座孤墳,上面的墓碑上用蒙古的寫上了「也先之女也明之墓」。那一刻他似乎覺得這大漠的一切在他看來都是虛幻的,他始終都不想相信,她已經離開了他,他依然記得在江西的時候,她曾經輕輕的告訴他,將來要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但此刻她卻先離他而去了,留給他的只是眼前的這一座孤墳和孤墳上她的名字。那一晚他在她的墳前將十三年前那套未完的大漠雙飛劍法從新演練了一邊。直到天亮,他將十三年前的那套肩劍法演練完畢。幾天後,他終於從一個蒙古的士兵的口裡知道她是在十幾天前的一個漆黑的夜裡死去的,他們發現她的時候,是在一個離漢人居住的很遠的一個可以看見滿天的繁星和滿天的狂沙的地方。那一刻他知道她死在了他們十三年前相遇的那片大漠。她死的時候只是在大漠裡留下了一句話「若軒,來生我們一定在一起」!和一個很好的玉珮。玉珮放在了那個若軒兩個字上。這句話是寫在大漠上,因為那十幾天大漠都無風,所以能留下這句話。這也許就是她的遺言。
他是在一個漆黑的夜裡從也先的大帳裡,偷出了她的那塊玉珮。因為在他的意識裡,那塊玉珮是她留給他的,在這片充滿狂風和狂沙的大漠裡也許只有他在能擁有這塊潔白的玉珮。因為這塊玉珮從開始就是屬於他景若軒的,沒有人能從他的手裡奪走。
他離開的時候,他在她的那座孤墳裡,靜靜的坐了一夜,那一夜他看了她一夜,對著她說了他一生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