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悅枝忍不住問:「烏蘇拉,你聽到了麼?有好多腳步聲,好像在往同一個方向去。」
一個有經驗的侍衛立刻下馬趴在地面上,聽了半響之後,臉色很沉重地說:「糟了,林子東面有人好像遇到狼群了,而且好像數量不少。」
「我們穿過林子去看看吧,不然那些人肯定會被狼群吃掉了。」烏蘇拉說。
「可是公主,要是我們穿過林子再返回的話,天肯定就黑了,到時候府裡的管事肯定會去稟報王上的,到時候您又免不了要被罰了。」一個侍衛有些猶豫道。
「哎呀,救命要緊,父王要罰就讓他罰好了,橫豎也不過就是軟禁我。」烏蘇拉將頭一甩,打馬便朝林子東面衝了過去。
唐悅枝他們緊隨其後,奔馳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聽到了此起彼伏的狼嚎聲,他們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疾馳了大約一刻鐘,她們已經能夠聽得到有混亂的聲音傳來,人的慘叫聲,狼的淒厲嚎叫混雜在一起,令他們每個人既擔憂又緊張。
終於衝到了跟前,他們所看到的狀況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地上散亂地躺著十來個人的屍體,有的殘肢斷臂,有的乾脆連腦袋都沒有了,只剩下血糊糊的脖頸,那景象簡直太慘不忍睹了。
饒是唐悅枝膽大慣了,此時身子也忍不住開始哆嗦,同時胃裡不停地翻湧,幾欲作嘔。但是她又被恐懼所震懾,連嘔吐也不敢,只能強壓住那種感覺,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跳躍的狼。這幾個人中間有一堆火還燃燒著,火焰已經有些微弱了。那些狼似乎並不太害怕,有個別勇敢些的狼不斷地從火堆上跳來跳去,還有的狼直接朝剩下的兩三個人身上撲去。
儘管活著的人看起來都衣衫襤褸血肉模糊,但是烏蘇拉還是分辨得出,其中一個奮力與狼搏鬥的人正是龍非池。只見他全身都被血弄濕了,臉上也有不少血漬,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狼的血,他的眼睛已經發紅了,裡面充斥著獸性的光芒,看得出來,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狼群一下子嗅到了新鮮的人氣,便有一部分朝他們撲過來。侍衛們趕緊把烏蘇拉和唐悅枝護在中央。烏蘇拉略一猶豫,便從懷中掏出一隻長哨,放在唇邊猛地吹響。
一首奇怪的曲子從長哨中傳出,聲音短促而尖銳,和唐悅枝以往聽到的任何樂器奏出的聲音都完全不同。她有些納悶,這種生死關頭,她怎麼還有閒情吹奏?
奇的是,那些正瘋狂攻擊的狼群停止了進攻,然後開始慢慢往後退,最後它們竟然都消失在了林子裡。
火堆已經差不多快要熄滅了,這半天他們都在忙於跟狼作戰,沒人顧得上添柴火。
終於安全了,精疲力竭的龍非池這時終於看清了馬上吹哨的人,他趔趄地走到烏蘇拉的馬前,虛弱地朝她一笑說:「烏蘇拉,我就要死了麼?怎麼會看到幻像?」
跟著,他一下倒在她的馬蹄前面。烏蘇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慌忙跳下馬去查看他的傷勢,幸好,他只是些皮外傷,大概是因為剛才和狼群搏鬥時用盡了力氣,這才會暈倒。
存活下來的侍衛只剩下兩個,他們的傷勢都重的不一般。烏蘇拉吩咐隨身前來的侍衛替他們大概包裹了一下傷口,便帶著他們返回了。
烏蘇拉帶著龍非池回到她的府邸時,果然看到了她父王烏蒙的侍衛守在門口,一看到那侍衛頓時鬆了口氣,趕忙回去覆命去了。烏蘇拉心裡哀歎:這下又要被禁足了。
雖然御醫來看了龍非池和他的兩個侍衛之後,說都是皮外傷,侍衛的比較嚴重一點,龍非池則主要是疲勞過度,好好休息兩天就沒事了。但是一整晚,烏蘇拉都守在他床前。
自從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她就有意識地不去想他,畢竟他們是敵對的兩個國家,而且他們倆的身份又都非同尋常,這樣的兩個人如何能夠在一起呢?
但是她卻又總是忍不住時常想起他,想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如畫的眉眼……
現在,他就那麼安靜地躺在她的床榻上,他的眼睛緊閉,睫毛黑而濃密,臉頰上透出儒雅之氣,如果他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她根本不會想到他有那麼好的功夫,還有那麼活潑開朗的性子。
娘在世的時候曾經對她說過,將來嫁男人一定要嫁一個像她父王那樣的,忠厚、勇敢又長情。那時候她不太能明白娘親的話,後來娘親病逝了,父王竟然沒有再娶別的女人,也正因為對娘親的愛,所以父王對她的兩個哥哥都過分的嬌慣,以至於他們倆人完全不能夠勝任儲君之職。
她也曾經想過,如果能夠遇到一個像父王那樣的男人,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嫁給他。但是這麼多年來,她從未遇到過一個可以與父王媲美的男人,除了新近回來的小叔叔。
現在她終於遇到一個能夠令她動心的少年了,他是否能像父王一樣對待她,她其實並沒有絲毫把握,但是心動之後她才明白,其實愛根本毫無理由,只是在當時,你的心忽然動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儘管她心動的對象是一個她根本不該愛上的人。
十五歲的烏蘇拉,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煩惱。
第一縷曙光照進屋子裡的時候,他的睫毛被染成了金色的,臉上的絨毛也蒙上了一層淡金色,那樣的色彩和那樣沉靜的人兒令她心裡湧起一股衝動,她忍不住俯下頭來,在他蒼白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
熟睡中的人輕輕翻了個身,繼續睡,烏蘇拉的眼中不由自主落下一滴眼淚。
「上天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為什麼要讓我們生在不同的國家?為什麼你會是王子我會是公主?如果我們都是平民,我就跟你一起,找一處沒有人煙的山林,我們一起打獵,一起過平凡的日子,一起生兒育女……」她喃喃自語著,終於說不下去,哽咽著跑了出去。
烏蘇拉走後,床上的人輕輕睜開眼睛,呆呆地望著房梁,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一般輕聲說:「烏蘇拉,不管你是誰我是誰,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