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中我聽見鳥叫的聲音,一串串歡快而輕盈的脆鳴雀躍入夢中,將我從層疊幽深的暗沉裡喚醒。我睜開眼睛,便看見一個完全不同的早晨。我看見一扇敞開的窗,窗外有一顆碩大的枝葉繁茂的樹,整個窗子都被鬱鬱蔥蔥的樹冠遮擋住了。微風過處樹葉在沙沙地響,陽光從繁茂的樹葉的間隙裡洩漏出來,灑落進房間裡,在地板上留下零零碎碎斑斑駁駁搖搖曳曳的的影子。我還彷彿嗅到了花香,雖然那樹上只有葉沒有花,可是真的竟似有花香悠悠地沁入我心脾。這是我對這個城市的早晨從未有過的一種印象,沒有喧囂,沒有忙碌,生命在一片安寧中全心全意地接近著自然……
這竟是我居住的城市的早晨麼?我不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這才發覺自己竟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的一張陌生的床上。我的太陽穴在一跳一跳地疼,我忍著劇烈的頭痛將目光掃向整個房間。這是一間普通的公寓,房間不大,沒做精裝修,佈置也簡單,傢俱都是平常的傢俱,然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和明快,我確定這個地方我從未來過。這裡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睡在這兒?我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這時房間的門開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你醒了?我來看過好幾次了,你都睡著。」她笑著說。
「你是誰?這兒是什麼地方?」我迷芒地問,劇烈的頭痛讓我身不由己地皺緊眉頭。
「是我哥哥把你帶回來的,昨晚他在酒吧裡撞到你,你喝醉了,醉得完全不省人事了!你的身上只有一個錢包,連電話都沒有,他不知道怎麼跟你的家人聯繫,所以只好把你帶回家來了!」
「……」我總算想起了那條被我抓皺了的領帶,還有帶領帶的人,也想起了捶了他一拳的事,可他的臉卻怎麼都記不起了,「那你哥哥呢?」我不禁又問。
「出去跑步了!」她說,異常甜美的聲音,異常甜美的笑容,這使得我不由自主再一次認真打量她。她很美,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目光很純淨,柔順的長髮貼合著她俊俏的面頰,一絲不亂,穿戴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她真是一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女孩子,以至於我多看了她幾眼竟不覺得頭疼了。我沒有過多地去注意她的輪椅,雖然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潛意識就已清晰地判斷出她是個無法自由行走的人,但是奇怪的是對此我的反應極其平淡。若在從前,斷然不會這樣。從前,若看到身體有殘缺的人,我的眼睛和心都不會似這般無波無瀾,總會有什麼從平靜中跳出來,可能是驚訝,可能是同情,可能是憐憫,可能是惋惜……甚而還可能是厭惡………如今真是什麼都沒有了。這也許是因為我的心已死了,再無法產生波瀾了,還也許是因為我的眼睛已淡漠了世事,認定這世間的一切無所謂殘缺無所謂完整,無所謂正常或不正常,合理或不合理,若仔細追究起來都不過存在二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