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
「跟我回去。」熾冰燁伸手,握住蕭以沫的皓腕。
正當林煙涼要開口之時,蕭以沫先他一步開口道:「不!」
林煙涼和熾冰燁雙雙看向蕭以沫,接收到從熾冰燁眼底傳來的詭異目光,蕭以沫的臉色也跟著漲紅起來。
可是——
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一句,「我不想回家。」
林煙涼微微一愣,只見熾冰燁唇角笑容全無,俊美的臉龐也暈上了一層死色。
「怎麼?」他微微挑了挑眉,已有掩飾不住的不悅從淡淡的兩個字眼裡漫溢出來。
是她說的,想讓他過一個愉快一些的生日,難道她就不可以稍微順著他一些嗎?!
「我……」可以告訴他原因嗎?不可能的吧!他只是聽到而已就會激動成那樣,好不容易才和解了,怎麼可能……想到這裡,蕭以沫說道:「我……可以不說嗎?」
皓腕已被握成粉紅。
「蕭以沫!」
「不要勉強她了。」林煙涼看見熾冰燁扣住蕭以沫手腕的力道正在一點點加大,緩緩起身,走到蕭以沫面前,將他死死扣住蕭以沫手腕的手指一點點掰開,將蕭以沫牽過去,護在自己身後,「這裡是我的別墅,要霸道要任性,也必須經過我的允許。她若想跟你回去,自然會回去的。」
惱火的情緒還在飆漲,然而看見她眼底的不安和為難,熾冰燁恍惚想起了什麼,看向蕭以沫,說:「既然你要留下,我就陪你留下。」
「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就好了。」蕭以沫忙又加了一句。
「你說什麼?!」
熾冰燁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怒火又蹭蹭上漲,剛要發作,就被林煙涼淡淡澆熄了,「雖然這裡不大,但多一兩個人還是住得下的。」
蕭以沫死死地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不是故意要惹他生氣。
可是——
她好像又做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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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水流順著他的頭頂淹沒他的肌膚。
霧氣氤氳的浴室,熾冰燁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飛快零落。
還是不可以嗎?!
不管怎麼改變,不管怎麼抑制……
還是不可以的吧?!
記憶如同頑皮的孩子,不斷撥弄被他拚命掩蓋的傷口……
——你告訴我啊!嗯?你值得相信嗎?你說!說啊!
——連你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憑什麼要我相信你!
——果然,每個人女人都是一樣骯髒。
——這算什麼?嗯?你告訴我這到底算什麼?!
——你以為我是誰?你以為我的字典裡會有原諒這個字眼嗎?嗯?
——別碰我!
——如果背叛,就立刻馬上被車撞死!
……
砰!
沐浴露掉落在地上,重重的落地聲將眉宇越鎖越緊的他拉回了現實。
熾冰燁緩緩蹲下身,溫熱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滴答滴答滑落,僵硬在半空的手忽而抽了回來。
坐下,仰頭,感覺著淋浴頭裡飛快墜落的熱水,像緩解心中的劇痛的解藥,溫暖他的胸口。
可是,不管怎樣溫暖,他還是覺得,記憶好冷。
比死亡還要冰冷。
——————————————星心的形狀————————————————
叩叩叩——
林煙涼站在蕭以沫房門口。
她已經托著下巴發呆很久了。
就好像,她很久都沒有發現他站在門口一樣。
「我可以進來嗎?」他問。
她彷彿沒有聽見。
林煙涼邁開優雅的腳步朝著窗口方向走去,將一杯水遞給她,見她沒反應,俯身,唇瓣靠近她的左耳,循著她的目光一路望向漆黑的夜空,故作好奇地問道:「咦?天上有星星叫『熾冰燁』嗎?」
蕭以沫回過神來,看見林煙涼,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有些侷促地說道:「對不起,我沒有聽見敲門聲。」
他笑笑表示並不在意,站好身,微笑著看她,「不能告訴他,也不能告訴我嗎?」
「嗯?」他的眼底漾著瞭然的光芒,她咬了咬唇,說道:「不是的。只是……」她看向他,做好了聽見任何一種真相的準備,認真地問道:「你知道雨溪七彩橋嗎?」
不若她以為的震撼,他只是淡淡問道:「知道,怎麼了嗎?」
對他的答案顯然不太滿意,她未從他的眼底看到絲毫怔亂,繼續追問:「那你知道雨溪七彩橋對燁來講,有什麼深意嗎?」
「應該有嗎?」他茫然地看著她。
其實雖然從名義上來講,他和熾冰燁有一陣子是兄弟。可是,他們真的很多很多年沒有再見過面了。對他身上發生的事,基本也不知情。
連林煙涼都不知道……
蕭以沫吸了一口氣,失落地說道:「我以為,是你的話,也許會知道的。」
「……」
「其實,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是,這樣讓我覺得好不安,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生氣,為什麼突然發火,那種感覺讓我覺得很不安。我覺得我一點都不瞭解他,我討厭完全不瞭解他的自己。」
「那麼,你留下來,是想自己去找答案,對嗎?」林煙涼終於開了口。
「不!」蕭以沫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有一些激動,她將聲音壓低了一些才又說道:「不是的。我想,我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堅強。我害怕那裡有我想知道,但又不敢知道的事情。我害怕答案出乎意料,更怕……答案,在意料之中。」
林煙涼只是看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他怎麼會不知道這種感覺。
他甚至在她要說讓他去找更好的女孩子的時候,對她說,求她不要告訴他答案。
是因為,其實他的心裡很清楚的知道吧,但他卻不想真的聽到她的拒絕。
「他靠近我,明明已經很靠近我了。可是……就算是這樣,我的心還是無法安靜下來。我想要瞭解他更多一些,比任何人還要多。我很貪心,對不對?」
以沫,你終於也體會到曾經的我的心情,是說明你又靠近了我一些嗎?
林煙涼伸手揉了揉她的髮絲,唇角的邪魅變成淡淡的寵溺,「那麼,跟我去解開答案嗎?接近一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解除自己內心的困惑。只有你能完全信任他,才能盡可能地接近他。如果,連你自己都疑惑著,那麼,你要如何更靠近他一些?」
她看向他,彷彿已經有些動搖。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熾冰燁厭惡的神情掠過她的腦海,蕭以沫的手指忽而僵硬了一下,低眉,搖了搖頭。她不想再讓他生氣。
「那麼,你留下的原因呢?」林煙涼笑道:「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蕭以沫被他問愣了,他的唇角彎起的魅惑太過動人,讓她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直到他低低笑出聲來,她才回神,連忙搖頭否認。
見她要跌倒,他優雅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火熱的觸感讓她的臉頰唰地紅了起來,推開她的攙扶,她勉強冷靜下來。
好怪!
明明沒有……
為什麼……會覺得很慌張?
「我只是想試著去找找燁的父親,畢竟……」蕭以沫頓了頓,沒有說下去,而是換了語調:「我並不瞭解燁,比起燁,我更不瞭解燁的父親。如果說,有些事情已經困擾了他們那麼多年,一定不是我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但我想,燁的父親是愛著燁的,正如燁也愛著他的父親。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試試看。如果燁的父親可以跟燁一起過生日,說不定會有什麼突破……當初我是這樣想的。可是……」
「可是……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去找他父親了,對嗎?」林煙涼開口。
「如果說,那樣會讓他覺得不快樂,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他的怒火。」蕭以沫看向林煙涼,一字一頓地說道:「可是……我更不想讓他每次提起過去都會不快樂。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沒試的話,如果我連試都沒試就放棄了,我一定會很後悔很後悔的。」
「那麼……」林煙涼一邊說著,一邊抓住她的手腕,朝著門口走去,「在他還沒出現之前,去試試看吧……」
「殿下……」蕭以沫不可思議地脫口。
林煙涼並沒有為此停下腳步,而是繼續拉著她朝著樓下飛奔而去,「叫我林。」
他的魅惑的側臉突然變得認真,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看錯,因為他的腳下依舊沒有絲毫停頓,不知不覺已經拉著她到了外面。
「林?」她無意識地呢喃。
「嗯。」他的心動了動,過了那麼久,這一個字,竟然還有這樣的魔力。只有她會這樣叫他,別人都叫他涼帥,或者殿下,可是,他的生命中,只有一個人會一遍遍地叫他,林,林,林。
那麼平凡,卻總也無法從他的記憶裡消除。
林煙涼倏爾停下腳步,打開車門,「上車。」
蕭以沫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院子外面。
「在冰燁發現我們逃跑之前去試試好嗎?不然他又要生氣了。」他說。
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進了車房。
夜空被繁星點綴的好像聖誕樹,一路上都有美麗柔軟的櫻花瓣在空中翩然起舞。盛開在手心的溫暖,彷彿是被遺落在四月的期許,融化了她冰冷的失望。開始有希望的光,從車窗外點亮,一盞一盞,開往永恆彼岸。
蕭以沫看向林煙涼的側臉,突然覺得有一些難過。
他果然比自己更懂得燁,更珍惜燁。她只敢想,他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去做。
所以,燁喜歡他才是對的吧。
那麼,那個不想祝福他和他的自己,是真的很惡毒才是吧。
她並不是最喜歡熾冰燁的人,這樣想著,她突然覺得有一些失落。但想到有人那麼那麼喜歡熾冰燁,她覺得心情彷彿又變得好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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