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及時按住她的手,身後強大的氣場逼近。
她下意識轉過頭,嘴巴張成O字型。
——是洛傷。
他一手扯著時天,另一隻手按在時煙灰缸上,表情平靜,並未因剛剛的衝突改變。
時天臉上包著紗布,面色凝重。
時媽媽在電視上看過洛傷,他現在很紅,兒子經常在她面前說起學校的事,很多中心都圍繞著洛傷。
整個學校是靠錢家扶持的,所有學生包括家長都知道。
現在這個大財主就站在她身後,不客氣的扯著帶病的時天,
校長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把默默推到洛傷面前。
在他看來,洛傷和默默交情匪淺,她能留在學校教課,只因為洛傷的一句話。
洛傷看著默默,然後,微笑,把頭轉向時天爸爸,
「伯父,關於這次事件,大家都有所誤會,我想,請當事人說會比較好一些……」
扯著時天的手稍稍用力,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面對默默站著。
根本不需要使眼色,時天就機關鎗似的開口,
「是我故意為難陳老師,我不想繼續上學,又找不到理由,就把責任推到陳老師身上,桌子是我故意踢翻的,頭是我自己撞破了,與其他人無關,我向陳老師道歉……」
說著,低下頭,對默默鞠躬。
默默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挺直背脊,在眾目睽睽下走出教導處。
時天父母加雜著羞憤與難堪的表情,滑稽又可笑。
所有人都驚訝不已,紛紛轉頭看僵在地中央的時天。
想也清楚他刻的心情有多恥辱,那是無法言喻的。
然而,他更害怕的遠遠不是這些,而是——洛傷。
找到默默時,她在音樂教室,坐在舞台邊角處,陽光透進窗口打進來,拉長她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洛傷走近,影子完完全全蓋住她。
「怎麼?還不夠嗎?」
自認聰明的他不能理解,明明已經教訓了時天,她現在又是為了什麼難過。
抬起頭,她在陰影下微笑,「我要的不是這些……」
垂下睫毛,周圍充斥著淡淡的憂傷,
「我只是……只是不能理解……夏逸飛單純善良……他並不是傻瓜……」
「他在這裡時就一直被人欺負,現在他走了,還是有人拿他開刀,他很善良,從沒得罪過誰,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卻沒有一個人給他回報……」
默默平躺在舞台上,仰頭望著天花板,
「我真的不懂,你欺負時天羞辱時天都可以,他怕你,所以什麼都聽你的,他和夏逸飛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卻把夏逸飛當成敵人,恨不得一腳踩死他才甘心……」
「為什麼非要這樣?難道善良也是一種罪過嗎?」
洛傷躺在她身邊,手臂撐著頭,眼睛直直望著厚重的棚板。
「善良不是罪過,但,懦弱是罪過,過於軟弱會被別人當成腳下的綿石,踩踏習慣了,他不會認為傷害你是一種痛……」
他緩緩閉上眼睛,彷彿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
「就好像你一直對一個人好,久而久之,那個人就麻木了,軟弱的人亦是如此,有一個人欺負你,就會有第二個,然後大家看到,就形成自然,欺負久了,那個人本身也變得麻木,沒有感覺了……」
下午的藝術畫廊人並不算多,繽紛寫實的風景油畫被放在一個展廳裡。
畫室裡,默默手拿毛筆在畫板上勾勾抹抹,林凡在窗邊支起幕布,為新作品找靈感。
她的手突然停下,毛筆在畫紙上暈染出一大片紅色水印。
「林凡……」
「嗯?」
他冥思苦想,怎麼都找不到靈感。
「你認為……夏逸飛……他是傻瓜嗎?」
盡量放平的聲音,依然掩飾不住其中的顫抖。
林凡放下畫筆,細細打量她,想要看透她莫名的憂傷來自何處。
又是因為夏逸飛嗎?那個傢伙,走了還有這麼大影響力。
「沒有……」
有一絲猶豫,他也不確定,說夏逸飛聰明那是玩笑話,說他是傻瓜未免有些傷人。
「你遲疑了」默默垂眸。
她放下畫筆,起身走到窗邊,掀開幕布坐在窗台上。
陽光晃眼,她的臉如玻璃般透明,四十五度角的仰視,散發著淡薄的哀傷。
「他不是傻瓜……他只是善良……」
彷彿來自天邊遙遠的聲音,被陽光送到他耳邊。
他放低聲音,「我明白……」
「你不明白!」默默回過頭,瞳孔中滿是哀傷,「他只是不希望被人討厭,所以才那麼努力付出,他並不懦弱,他只是希望被人肯定被人喜歡,但你們看不起他,你們欺負他!」
她的情緒崩潰了,每每講到夏逸飛心都好痛,好恨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他們有什麼權力!
「默默,你今天是來學畫的,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好?」他試圖讓她明白,「夏逸飛已經離開了,而你……也已經……結婚了……」
夏逸飛在的時候他默默守護,現在夏逸飛離開了,他卻只能更遠的看著,他的心痛又有誰懂?
「是的,我結婚了,這都要怪夏逸寒!」
她平復下來,回想洛傷的話。
「計劃開始了,你的第一個任務是——把夏逸寒的佩槍偷出來交給我!」
「你在想什麼?猶豫了?你不恨他?不怪他傷害夏逸飛?」
「你沒有時間考慮,明天上午,音樂教室,我在這裡等你!」
「你可以不來,也可以不把槍帶來,我不會勉強,只當你是移情別戀!」
她在想,她在猶豫,她在考慮。
「林凡,警察失去佩槍會受到什麼懲罰?」她突然問道。
林凡一頭霧水,「這個嘛,很難說,畫畫我可以,法律我不太懂,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打電話問問」。
「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時間差不多,我要去打工了。」
默默收拾好畫具,背上單肩包離開畫廊。
以現在的進展來看,她要好久好久才能學會畫畫,又要更久更久才能畫好夏逸飛的樣子。
晚飯,夏勝龍不在,聽管家說六點鐘有個重要會議,要很晚回家。
默默鬆口氣,在心裡盼望他最好每天開會,早出晚歸。
夏逸寒吃過晚餐,繼續回房間守著電腦。
默默在客廳坐立不安,食指打著圈圈,萬分糾結。
心裡想著要以什麼理由進夏逸寒的房間時,管家端著咖啡路過客廳。
默默迎上去,笑著接過咖啡,「是送給夏逸寒的吧,我來。」
管家複雜的打量著她。
少奶奶一直叫少爺的全名,沒有半點親切感,她和少爺分房睡,從不肯進少爺的房間。
他們感情並不好。
他全都看在眼裡,也很清楚,他知道夏逸寒愛默默,卻不知默默因何嫁入夏家,有一種感覺,她是為了樓上的秘密,又或者,她是受人指使。
托盤同時被兩個人握住,上面的咖啡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氣氛僵持著,默默有些尷尬,乾笑著抽回手。
正巧,管家也把手放開。
托盤掉在地上,咖啡杯摔成大小不均的碎片,棕褐色液體流在雪白柔軟的地毯上,形成強烈反差。
幾個男傭跑上來,合力撤走了地毯。
管家不緊不慢蹲下撿起托盤,朝默默道歉,「少奶奶,不好意思……」
「沒……關係……」她強擠出笑,嘴角有些僵硬。
「我再去沖一杯。」
他說著要走。
默默攔住他,搶過托盤,
「我來……」
逃也似水的跑到廚房,她拍著胸口大踹。
管家給她的感覺陰森森,就像電影裡頭號BOSS,氣場與夏勝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壓抑的夏家別墅,真不知道夏逸寒平時怎麼生活。
敲開夏逸寒房間的門,他拿著筆記本在電腦前抄著什麼,聽到聲音,頭也不回的說,
「放在書桌上……」
默默環顧四周。
客廳臥室書房都不太可能,槍是警察很重要的東西,必須隨身捷帶。
那麼最大可能就是——警服。
遲遲不見有動靜,他不耐煩的回過頭,
「不是要你放……」
聲音嘎然而止,夏逸寒手上的筆掉在電腦桌上。
默默也沒想過他會這麼大反應,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瞧見她手上的咖啡,他試探著問,
「你來送咖啡?」
她愣愣點頭。
「陳管家呢?」以往這都是陳管家的任務。
「他……在忙!」
「所以你來了?」
不錯,有進步,至少肯進他的房間了,也算是好的開始。
他開心的接過咖啡,一口氣喝下去,然後舉著空杯子問她,「能幫我再倒一杯嗎?」
默默錯愕,他耍什麼把戲,難道看透自己心中有鬼,故意看笑話?
仔細想想應該不會,計劃隱密,洛傷沒必要告訴其他人。
邁動步代回到廚房,又煮了一杯,朝夏逸寒的房間走回去。
走到一半,默默停下來,瞧四下無人,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朝裡面吐了回去。
心滿意足邁開腳步,回到房間。
夏逸寒笑瞇瞇的接過杯子,準備要喝。
想了想,杯子從嘴邊移回去,遞給默默,「你喝吧!」
「我?」
她的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不喝,怕他懷疑,喝下去,又覺得髒。
遲疑著接過杯子,默默閉上眼睛泯了一口,自作自受的感覺,就是現在這樣。
「真……好喝!」
她咬緊牙關。
夏逸寒好像挺開心的,
「那再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