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絲紅霞的隱沒,黑暗籠罩了大地,明月照亮了底比斯,星星眨著眼睛,尼羅河上鑲嵌著金箔的法老的太陽船,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朦朧的光,遠遠看去像是一幅仙境中的畫。
「雖然你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是我依然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面對伊蓮坐在甲板上的圖特摩斯雙頰微紅,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回想起孩提時代而害羞。
「那時候父王還在,也是豐收後的節慶,你那麼安靜的呆在角落裡,像一隻受傷的小貓。孩子們嬉鬧的時候,我不小心摔傷了,你問下人要來鹽水幫我沖洗傷口,還囑咐我會痛,做為男孩子不要叫喚,不要引起王后的注意,和我說這些的時候,你的表情依然還是那麼安靜。」圖特摩斯咂了一口酒。「現在,你似乎比小時候要活潑,隨性一些。」
「呃∼,那是因為我沒有記憶了啦,完全不記得『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伊蓮摸摸臉頰。
「王宮裡就像這眼前的尼羅河,貌似平靜的水面下是暗湧的波濤……後來父王死了,做為父王唯一的男丁,十來歲的我被祭司們擁立,被迫娶了哈特謝普蘇特的女兒,我的親姐姐尼斐魯拉,之後又被哈特謝普蘇特驅逐到阿蒙神廟做了見習僧侶,並派人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圖特摩斯仰頭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現在你是埃及的王,我聽過一句俗語--饒人不是癡漢,癡漢不饒人。」伊蓮也將杯中美酒喝了個精光。揉了揉席地而坐,斜放在一旁的雙腿。
「忠實於父王的祭司曾經悄悄告訴我,那次奧帕特節,你的墜河,是尼斐魯拉的陰謀。對於你一直以來不吭不卑的態度,還有…」圖特摩斯停頓了一下,喝了一口酒,「還有對生活的不滿,和她的母親一樣,她的婚姻不能受自己支配,她不可能和她從小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像哈特謝普蘇特和森穆特當年。雖然她並不愛我,但是出生高貴的她,從小嬌縱蠻橫,容不得別人的視線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她嫉妒我一直以來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圖特摩斯看上伊蓮的雙眸,伊蓮假裝沒聽明白,抿了一口酒。
「她無權隨意除掉擁有王族血統的你,而你從小就懂得明哲保身,謙遜謹慎。沒有犯過什麼重大的過失。她也找不到好的理由,於是命令下人,在奧帕特節的祭祀遊船上將你推下尼羅河。尼斐魯拉從小就和她母親一樣充滿心機,卻比她母親更為狠毒。」圖特摩斯看著月光下幽深的尼羅河,再次飲盡杯中的紅色甘露。
「誰也沒有想到,尼羅河中的鱷魚救了你,人們都說是先王的靈魂命令索貝克神保佑了你。哈特謝普蘇特比誰都要清楚你墜河的真相,她迫於民眾的壓力召見你,準備伺機責難,保住尼斐魯拉的聲譽。沒想到問及你是怎麼掉下尼羅河的時候,你卻說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你的聰穎為自己留住了性命,也讓哈特謝普蘇特對幼小的但是充滿智慧的你產生了興趣。把你留在她的身邊。」
「哈特謝普蘇特能夠在位並擁有一批簇擁者,管理好埃及這麼多年,必定有她過人的地方,起碼她不是一個心胸非常狹隘的人。歷史總會給她一個公正的評論的。」伊蓮從艙門邊撿起傍晚在船上撕扯的那些布塊,遞了一塊給圖特摩斯,自己拿起一塊,擦了擦嘴角。
「這次受人指使,秘密灌你毒酒的人,我一定會抓到的,不過這真是阿蒙神賜予的又一個奇跡!你曾經為了安慰壓抑的我,說過的那句深奧卻又樸實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噢,我要躺一會……」圖特摩斯側身臥下,將頭枕在伊蓮的腿上。
「什麼話?……還真是霸道,隨便享用人家的腿當枕頭,你要記得你輸了哦,醉酒的法老王。」伊蓮用雙手托起圖特摩斯的頭,稍稍挪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腿,靠在艙門框上,再輕輕地將圖特摩斯的頭重新放回雙腿上枕著。
眼前這個在歷史上最為著名的,曾經威震四方的埃及法老,不曾想也有他溫柔,脆弱的一面,多年的宮廷爭鬥,為了尋找重新站立的機會而忍受的屈辱和壓抑,終於能夠釋放了,他一定感到精神徹底地放鬆了吧,此刻的圖特摩斯睡得那麼香甜,如同新生的嬰兒。
「泰伊,讓人幫我拿條毯子來吧。」
船下待命的泰伊很快命人拿來了薄毯,伊蓮輕輕地給圖特摩斯蓋上。
「你的墜河,是尼斐魯拉的陰謀。出生高貴的她,從小嬌縱蠻橫,容不得別人的視線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她嫉妒我一直以來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你曾經為了安慰壓抑的我,說過的那句深奧卻又樸實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
蓮說過的什麼話讓他念念不忘呢?圖特摩斯的話語一遍一遍在伊蓮腦海想起。父母的面容,嘉倪快樂的模樣,最後一次爭吵後琛木然的表情,一幕一幕如走馬燈一樣在伊蓮腦子裡旋轉。伊蓮低下頭,看著熟睡的懷中的男子,「你長得還真不賴呢,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你。你喜歡你的妹妹蓮麼,如果你知道我『不是』她?會怎麼樣呢?你們宮廷裡面的事情還真複雜,對了哦,書上說古代埃及為了保持王的純正血統,是需要親兄妹血親婚姻的,但是只存在於法老和王后之間,其他人是絕對禁止血緣婚姻的。真是變態的規定,為了國家的繁榮安定,法老們還不得不娶被征服的鄰國的公主和親,修那麼多的後宮,養著龐大的妃妾和她們的僕人,即使哪怕從不寵幸觸碰她們。典型的男尊女卑嘛,要是我啊,是絕對不會做你的妃子的……」酒精的作用開始生效,捧著圖特摩斯三世的頭,伊蓮嘴裡面絮絮叨叨,低著的頭幾乎要貼上去,隨著河邊蛐蛐的鳴唱,伊蓮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泰伊拿來另一條事先備好的毯子,給蓮蓋上,遊船甲板上的這兩個人,在月光下蛐蛐的大合唱中睡得異常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