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日,是星城之丘女子高中舉行追悼會的日子。
阿Q拉靜靜的站在晨會堂的角落裡,在他身前,學生們安靜肅穆的排成一列列,凝神傾聽著演講台上校高層領導的訓話。
忽然,蕭夢雨那熟悉的臉頰浮現在了阿Q拉的面前。
是啊,平時這個時候,演講台上的身影,應該是她才對。然現在……
她也好、楊欣也好,還有那些其他的受害人,她們都應該是無憂無慮生活在大人們羽翼下的嬌柔花朵——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叛逆和年輕是無罪的,試問哪個大人沒有做錯事的時候、沒有年輕的時候?又有誰敢保證,在今後的人生當中可以再不犯錯?
如果這些人的老師或者家長,能靜下心來,傾聽這些孩子對於青春及價值觀的困惑,她們還會做出這樣的傻事麼?還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麼?
孩子不是家長用來獲得虛榮的道具,更不是學校用於換取地位的階梯。骯髒的大人們,你們何忍將銅臭及虛偽帶入孩子們的世界,破壞這人間僅存的一小塊兒仙境呢?
阿Q拉無言的注視著那些學生們,雖說沉默一直就是這裡的教育特色,但站了半天,卻連一點兒抽泣的聲音都沒聽到,這確實有點太奇怪了。
與其說奇怪,不如說冷漠。
無論是阿Q拉眼前的學生隊列,還是他身旁的教師隊列,臉上都充滿了麻木不仁的色彩。
不知道情況的人恐怕很難想像,這些人正在為自己的同窗、朋友、學生開追悼會。
「——想像一下吧!她們每個人,都是家長面前的好女兒、教師面前的好學生、旁人眼裡的好姑娘——她們熱愛生活、熱愛自己,還有我們的學校和一直秉承著的優良品格!有些人活著,但是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但是他卻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
同學們,都說人類世界中,最高尚的精神是自我犧牲。是的,我覺得那說的一點兒都沒錯!我們人類與動物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我們不能渾渾噩噩的活著,我們擁有即便死去也一定要堅持的東西……那就是品格!那就是尊嚴!
她們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我們始終以她們為榮……我可以很自豪的告訴每一個人,她們是我的孩子!比親生孩子還親!」
說到這兒,這位高層領導頓了頓,右手高舉,更加重了語氣道:「——對於她們的死,我不誰都痛心,但是我不得不將眼淚強行眼進肚子,因為我相信,她們並不想看到我們傷心難過。莊嚴肅穆、並且有尊嚴的活下去,胸懷著一種崇高的精神,替這些孩子們走完她們沒能夠走完的路,就是你們在未來數十年裡要做的事!同學們,相信我!努力的、為了品格和校風而活下去吧!」
演講台上,學校的高層領導正張牙舞爪,進行著漫無邊際的演說,話筒前吐沫橫飛,額頭前青筋暴起,而那些學子們則聚精會神的聽著。
看到這幕,阿Q拉不免聯想一種極盡宗教主義的惡性洗腦。
人是有平個有尊嚴的,這並沒有錯;但平個與尊嚴,又與校風有什麼關係?姑且不論蕭夢雨等人的死亡原因,根本與校風無關,單就星城之丘女子高中的校風來說,那就不應該概括的代表所有學生的自我個性。
校風只能說是學校的教育特色,和學生又有什麼關係?這個老頭兒,又有什麼權利抹煞學生們的自主個性?這與封建社會裡的霸權主義又有何區別?
「……真他媽扯蛋!」小聲的罵了一句,阿Q拉也懶得與這些人多瓜噪,閉上眼睛,假寐了起來。
演講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在結束之後,阿Q拉回到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連連歎著氣,一邊茫然的仰望著天花板。
『……現在是時候與這裡說再見了。』他這樣想到。
沒錯,阿Q拉來這裡的目的是潛入調查,如今案件已接近完結階段,那麼阿Q拉的工作也可以說到此結束了。
至於「圓滿的完成了工作」這句話,阿Q拉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搜索對像死了,被害者也增加了,連犯人都自殺了……而且這些人裡,大部分都是星城之丘女子高中的相關人員。
回顧這樁案子的始末,以及期間一些細小的環節,阿Q拉覺得,不是此時某處,或者不是此處的某時,自己本應該能夠更加巧妙的進行鑽營,從而解救更多的人;但現在回首一看,阿Q拉覺得自己一次次的揮霍了機會,一次次的坐視那些少女們的生命遭到剝奪,卻只能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愧疚之情,現已滿懷他的心胸。
然事到如今,再去考慮那種事,似乎也已經為時過晚了。
「啊,Q老師原來在這兒啊。」
尋著聲音望去,魏建國從敞開的門外走了進來。
「哦,是魏主任啊,請坐請坐。」好歹對方現在也是自己名義上的領導,阿Q拉只得趕快站起身來,給他讓座。
然魏建國卻抬起手制止了阿Q拉的行為,繼而道:「這次的事件,我衷心向Q老師感謝。」
「不不不……」阿Q拉忙不迭的擺手,說道:「說到底,我還不是什麼都沒做到嗎?魏主任的話真是讓我慚愧不已啊。」
魏建國聞言作出一副驚愣之狀,他道:「Q老師您這是哪兒的話?事件不是圓滿的解決了嗎?」
之所以會這麼說,源於魏建國被警方調去詢問時,不可避免的由一些負責該案的刑警嘴中聽到了有關阿Q拉的傳聞。
這次事件,單就警方而言,可說是被簡尚志耍得團團亂轉。在阿Q拉沒有介入調查之前,這些人甚至連調查方向都掌握不清楚。而阿Q拉參與搜查工作之後,明確了調查的核心思想,下達一系列搜證指示,可以說幾乎取代了衛萬的領導地位。
那些刑警們都是學過刑偵的,可以說,他們非常清楚,之所以能夠這麼快破案,阿Q拉可說居功至偉。
如果沒有阿Q拉,戶城警方恐怕現在都不知道犯人究竟是誰呢。鬧不好,簡尚志的屍體也會等到若干年後才被發現,屆時媒體及民眾大概已經忘記這次事件了。
但是雖然聽到魏建國這麼說,阿Q拉的自愧情緒還是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
「……Q老師啊,關於蕭夢雨同學的事情,那並不是你的責任。」這麼說著,魏建國將手搭在了阿Q拉的肩膀上。
「姑且不論別人怎麼看,我對Q老師真的是非常的感謝。所以,這筆酬金,還是希望你能夠收下。」
如此說著,他將一個信封塞到了阿Q拉的手裡。
作為一名出色的社會人,阿Q拉只一摸就清楚了信封裡是滿滿一疊百員大鈔,憑著厚度來看,至少也有兩三萬塊。
在接受委託前,說好酬金只有一萬人民幣的,現在卻驟升了兩萬,可見多餘那些錢,是校方高層給予的封口費。
學生組織賣春、並最後遭到教師的殺害……這樣的醜聞如果公佈出去,星城之丘女子高中想必就該身敗名裂了吧。
「不,魏主任請你把錢收起來,我不能要!」
阿Q拉堅決推辭,又將信封推回了魏建國的手上。
阿Q拉愛財,但他取之有道。事件最後造成了這樣淒慘的結局,報酬什麼的,說什麼他都不肯收下。
魏建國推不過,只得又道:「這樣吧,這些錢,就當成是Q老師授課的報酬。那應沒有問題了吧?」
阿Q拉對此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不是老師,我是名偵探。」
「這樣啊……」像是被他這斬釘截鐵的口氣給說服了,魏建國終於放棄了。
他抓了抓頭,說道:「可是,你不收這錢,我不好交代啊……」
果然,這三萬塊錢是校方高層給的,阿Q拉所料不虛。
想了想,阿Q拉道:「這樣吧,下次如果再有什麼事——」說到這兒,他忽然停了下來。
再有什麼事,那只可能是發生了事件……阿Q拉再怎麼烏鴉嘴、壞心眼兒,也沒理由會希望社會不和諧。
然魏建國卻絲毫沒聽出端倪的樣子,仍笑呵呵的道:「那好,再有什麼事情發生,我一定回頭來找Q老師幫忙調查,」
死了三個學生這老小子還能這樣沒心沒肺的說話,阿Q拉真有些佩服這些所謂的名校教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