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陣子沒了聲音,顧芳華又忍不住俏俏睜開眼,將頭努力往上抬了抬,視線掃過他的下巴、鼻樑,望到他的眼眉——這個人真的喜歡她好多年了嗎?雖然不敢信,但又真的想偷偷的竊笑,帶著七分得意、三分甜蜜……嗯,不對,應該是七分甜蜜,三分得意?哎呀,算不情楚啦,總之就是有種幸福的感覺。
程芷嵐這個人,其實真的很不錯呢,她好像也喜歡他很久了似的,只是想不起來那個喜歡的起始點是在哪裡……在哪裡……哎呀,真的想不起來啦……
清晨一早,徐萬年就派人來問候,說是要邀他們兩人吃早飯。
程芷嵐暗自冷笑,「盯得這麼緊,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呢。」
顧芳華擔心的說:「我陪你去見他!見招拆招,難不成他還敢在太守府裡動手殺人嗎?」
「不必,你在這裡特著,我自己去見他就好。」見她滿臉的不情願,他又彎下身拍拍她的臉頰哄道:「乖!我若是和他翻臉了,還可以全身而退,若是身邊帶著你,想退也退不了。」
她不滿的冷哼一聲,「全身而退?打算把我丟下就跑了嗎?」
「怎麼會?」他微笑著遞給她一枚哨子,「若是有急難就吹這哨子,我帶來的那幾個都是高手,同時陛下也允諾會派十幾名武功絕頂的隨雇在我左右,此時他們應該也在這太守府裡,以此哨為號令。若是徐萬年真的不要命敢動我,陛下的那些隨息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原來你才是老奸巨猾的那一個。」顧芳華指著他笑,但心中大石總算是放下了。「但你畢竟受了傷,萬一那老傢伙突然……」
「哪來那麼多囉唆的話,乖乖在這裡待著。」
程芷嵐丟下她便去見了徐萬年,徐萬年獨自在會客大堂中坐著,桌上簡單擺了幾碟小菜,還有兩個丫鬢在旁邊伺候。
見程芷嵐來了,徐萬年起身笑道:「怎麼就程老弟一個?顧姑娘難道還沒起身?」
「男人談重要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別跟來。」程芷嵐微笑回應。
徐萬年似明白他的意思,沉聲對丫鬢吩咐,「你們先下去,沒我的命令不得入堂內。」
程芷嵐坐在徐萬年對面,笑道:「徐大人一早叫我來吃早飯,結果卻把丫鬢都趕跑了,怎麼,我連口熱粥都喝不上了?」
徐萬年慢條斯理地說:「熱粥豈能不給程老弟,只是你都說有重要的事要說了,我豈能不善解人意呢?」
「昨日有那丫頭在身邊,的確有些話不便透露,既然現下只有我跟大人,我就不妨實言相告。」他直視著徐萬年,「實不相瞞,我是陛下派來宿城的秘密監軍,聽聞我們華嵐和長泰、詔河這幾日會有一戰,陛下因聽到不少關於太守大人的流言,所以特意派我來探查一下。」
徐萬年的手在桌下慢慢握成拳頭,他早己從特殊管道知道了程芷嵐的來意,否則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把人強行接入府中,但他對程芷嵐的瞭解不多,只聽聞他是陛下的寵臣,並不知道其為人如何。猜想他不過一介書生,未必能有多大能耐,扣押府中之後,自己軟硬兼施,不怕不能將他操縱於股掌之中,但是程芷嵐這麼早就和他攤牌,卻是他未曾料到的,反教他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徐萬年冷冷問道:「哦?不知道陛下聽到什麼中傷我的不實流言了?」
程芷嵐沉默片刻,手指輕敲桌面,小聲說:「關於令夫人的身世……」
似被人用針刺了一下,徐萬年猛地瞪大雙眼,「我夫人怎麼了?」
「令夫人不是長泰金刀馮家的人嗎?」
這一問讓徐萬年更加陰沉下臉,「是又如何?她不過是馮家的遠親,多少年不與家裡人來往了。咱們七國之中互有通婚的事情多了,難道就因為這點關係,陛下便要疑心我嗎?」
程芷嵐連忙安撫,「徐大人不要動怒,只是這點小事當然不值陛下過問,只是您應該知道宮中最得寵的馮貴妃吧?她其實也是長泰人,當年是長泰送與陛下的三位美人之一,因她最得寵,所以留在陛下身邊。我猜這馮貴妃說不定還與太守夫人是親戚呢。」
徐萬年模然道:「馮家家大業大,親戚眾多,未曾聽內子提起過,興許都是遠親。」
不介意他的冷淡,程芷嵐再笑,「這也無妨,偏偏近日馮貴妃做了幾件事惹惱了陛下,所以當別人在陛下耳邊吹風說起徐大人的家眷也是長泰馮家人時,您想想陛下會怎麼想的?」
「馮貴妃?她安居深宮能做什麼?」
「軍機她自然碰不得,但是後宮之中女人們的內鬥,她可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前些日子,她先是吵著說肚子疼,哄得我家丫頭去給她看病,結果得知是吃了有毒的蘑菇,逐了御膳房幾個廚子,可仔細一想,御膳房何等重地,哪裡會有連毒菇都不認得的人?
「不過是她為了安排心腹入御膳房而故意設的局罷了。而後她密告劉妃與他人有染、懷有身孕,並刻意交由皇后處理,使得皇后逼死了劉妃,令陛下一方面對劉妃探惡痛絕,另一方面又對皇后手段之狠頗有芥蒂。而馮貴妃在暗中操持,為的也無非是將皇后取而代之。」
他娓娓道來這些宮中秘聞,似說平常家事。徐萬年聽時故作平靜,但是身子一直緊繃僵硬。
程芷嵐繼續說道:「可馮貴妃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陛下雖然寵她,就一定會答應嗎?別忘了她可是外族外姓。華嵐和長泰前幾年還算交好,這幾年被詔河挑唆,教長泰也不安分,陛下對長泰早有戒心,又焉能不留意馮貴妃的異動?也就難免會把徐夫人跟馮貴妃朕想上,猜測太守大人是否也有牽涉其中,而且……關於太守大人前一陣和詔河之戰的不實傳聞,不知道大人是否曾經聽過?」
徐萬年皺緊眉頭,「本官身邊沒有喜歡嚼舌根的人。」
程芷嵐笑道:「是,大人的家風甚嚴,我這一日一夜也算是有體會,但這些謠言您就算是不理會,傳到了陛下耳朵裡,您可知陛下有多震怒?」
「到底是什麼謠言?」
「有人說徐大人為了向陛下多領賞銀,和詔河一戰有謊報軍情、誇大戰果之嫌,說實情為您殲敵三千,自損七千……」
「真是無稽之談!荒謬至極!」徐萬年氣得一拍桌面,挺身而起,氣得臉都漲得通紅,「是什麼樣的奸佞小人竟然這樣譭謗我的清譽?我徐萬年為國盡忠,不求功名,但也絕容不得人這樣任意糟蹋我的名聲!」
程芷嵐起身安撫性的拍拍他的肩膀,「徐大人不必動怒。陛下對於這樣的流言本不相信,徐大人的為人陛下還不瞭解嗎?但所謂三人成虎、眾口礫金,謠言說多了,也就漸漸會讓人生疑,再加上馮貴妃的事情,以及馮貴妃和您夫人出自同宗同族事,不得不讓陛下兩相朕想,有所懷疑。此次又逢三國混戰,所以陛下特派我來看看,是想知道之前的傳聞是否屬實?」
徐萬年冷眼看他,「那程大人的調查結果呢?」
程芷嵐苦笑道:「在京城做官做久了的人,說實話,還真怕見血腥場面,陛下給我的是個苦差事,若不是我之前觸怒了陛下,被撤了太傅頭銜,現在急於立功贖罪,何至於攬下這苦差事?我本想到這裡轉上一圈就走的,但是既然被太守大人請入府裡,也不得不向你全盤托出。我此次來,的確是背上這麼一個不能說的任務,但我本心可無意和太守大人為難,還請您見諒。」
徐萬年淡淡道:「好說,程大人這樣和我推心置腹,我又豈能不善解人意?只是陛下對我誤會己經如此之深,該怎樣化解?還請程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年輕得很,入朝資歷淺,滿朝中能把我的話放在耳邊聽上一聽的,太守大人是第一位,所以……我就只好再跟您說句實話,我是奉旨出京到宿城的,但實際上奉旨出京的卻不只我一個。」
徐萬年的眼底精光乍現,「什麼意思?」
「你以為陛下就對我全盤信任嗎?京官出京之後和地方官員朕手勾結、棍淆視聽的事情多了,陛下生怕我到這邊來裝模作樣的調查一番,就回去編些說詞騙他,故而暗中派了密探跟在我左右。」
徐萬年壓低聲音問道:「你從何處得知的?總不會是陛下告訴你的吧?」
「我在朝中這些年多少也有幾個親信,陛下所派的人來自兵部,而我臨走前也和兵部的人打過招呼,是兵部一位老友告訴我的……這件事徐太守可千萬不要聲張了,我不想讓那位老友為此丟了官職,甚至丟了性命。」
沉默思忖良久,徐萬年說道:「既然如此,程大人準備如何回報陛下呢?」
程芷嵐再歎道:「原本我是想在這附近假意調查,兜上一圈,再回去和陛下說點無關痛癢的,並不想打擾徐大人,以免陛下以為你我勾結。但是徐大人如此熱情,將我拉到府中住,只怕那些暗中監視我的人早己看到我入府了,所以還請徐大人要和我編好一套完整的說詞才好。當然,徐大人和我心思情明,身正不怕影子斜,本也沒什麼可要編造的謊話去蒙蔽聖上,對吧?」
見徐萬年又是默然良久不語,他笑道:「再過幾日,若是真的開戰了,還請徐大人萬萬護我周全,保我這條小命,我還年輕,尚未娶妻生子,可不想我程家斷根絕後啊。」說完,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卷銀稟放到桌上,「我知道徐大人是情正廉潔之人,這些錢不是給太守的,而是給在前方裕血奮戰的將士們。」
徐萬年看著這一疊銀稟,嘴角挑了一下,「程大人熱心報國,不惜捐家產勞軍,實在是令人感佩,在下就代全軍將士謝過了。既然陛下如此疑心你我,我也不好強留程大人在這了,你身為監軍之名,總要公開去軍營看看,回頭就說是暫時住在我這裡一晚,今日要去視察軍資吧。」
「好,就以此為說詞!」程芷嵐笑著拍拍桌面,「說了這麼半天,我都餓了,不知道我那碗熱粥幾時能端上來啊?」
顧芳華忐忑不安地等了程芷嵐半天,丫鬟送來的早點她也無心吃,直到看到他面帶笑容、優哉游哉地回來,她才長吁一口氣,撲過去問:「怎麼樣?那老狐狸沒有為難你吧?」
「當然沒有。」他捏捏她的瞼,「我們收拾收拾,今天就可以出府了。」
「你編了什麼鬼話讓他信你了?」她又是狐疑又是佩服。
程芷嵐神秘地笑了,「還在人家地盤上呢,你說話注意點,別讓人聽見了,進了府我再告訴你。」
果然,午時,徐萬年便派人送他們出府,直到離開徐府,確認沒有被一路跟蹤,顧芳華才真的算是放下心來,並高興地拍著程芷嵐的肩膀,「不錯不錯!你這個人真的比我想的要聰明得多。」
「夠資格做你男人嗎?」瞥她一眼,他笑容壞壞的問。
顧芳華故意翻了個白眼往天上看,「這個嘛,要等回去問過我爹……」
「那若是在半路上生米煮成熟飯,你爹還能怎麼辦?」程芷嵐假意要扯開她的衣襟,嚇得她花容變色,結果兩人在馬車裡又鬧成一團。
「現在去哪兒?」
「去視察軍營軍資。也只是走走形式,轉上一圈。」
「那你身上這傷……」
「我告訴他除了我之外還有陛下的密探在監視我、監視他,所以他只會懷疑是那些密探所為。」
「你說有密探他就相信?」
「他必須信,因為昨晚我還安排了人手留下蛛絲馬跡,而且今天我們走後,他府裡依舊不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