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第一次被他這樣稱呼,還叫得愁腸百結的,甚至那張平日看起來討厭至極的臉此時竟滿是柔情,連那五官眉眼都順眼得讓人暈眩,嚇得顧芳華不知所措。
「程、程芷嵐,你、你幹什麼?」她不由自主地開始結巴,因為他的氣息己經越來越迫近自己的臉,她不敢吸氣,彷彿吸一口氣,都能把他的氣息全部吸進身體似的。
他的瞼孔慢慢在眼前放大,漆黑瞳孔盯著她時,柔情似水,教她雙腿發軟,幾乎要坐倒地上,所幸他一隻手臂溫柔的托住她的後腰。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用一隻手摀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出的熱氣會撲到他臉
上。平日給病人看病,再怎麼近距離肌膚接觸也無所謂,連人的身體她都見過了,可是為什麼程芷嵐不過靠近一點,她都會如此緊張惶恐,心臟好像要蹦出來似的?
就在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擺的那一剎那,突然問程芷嵐的一切動作都停止了,緊接著,他那張滿是憂傷的臉被愉悅的笑容取代。他微笑,一點點笑意在膽上漫開,又恢復成那狐狸般的促狹笑容。
「果然是個蠢丫頭,這麼容易就被我感動了吧?是不是我的話你都相信了?真以為我喜歡你,還是真以為我要把後事托付給你?」他鬆開手,坐回桌邊,又夾起一顆包子,「在我眼中,你還不如這個包子可愛呢。」
瞪大眼睛,顧芳華怔怔地看著他,腦子好一陣子回不過砷來。怎麼回事?這個人剛才是在和她演戲嗎?之前說的那些感動得她淚眼迷濛的話全都是假話?
「程芷嵐!」她陡然咬牙切齒地咒罵,「你這個大騙子!這輩子才不會有人喜歡你!你死了我都不會去你的墳頭哭!」
程芷嵐卻呵呵笑著,「你要是去我的墳頭哭,別人還以為你是寡婦哭夫呢。我是不是騙子無所謂,騙到你了才有意思。」
氣急敗壞的她伸手去抓包包子的油紙,「我才不給你包子吃,活活餓死你最好!回頭給你做棺材都可以買小一號,省下木料當柴燒!」
他挑著眉,不怒反笑,「喲,連我的棺材都惦記上了?看來你是真心喜歡我啊,否則何至於算計得這麼情楚,果然是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兒,既然你這麼癡情,我就勉為其難收你做二房好了。」
顧芳華被他調侃得退無可退,只得反唇相稽,「你連一房都沒有,收什麼二房?你要想死得快些,我也不介意做個謀殺親夫的惡老婆!」她抬頭瞥了一圈,「反正你這院子不小,夠我和我爹住的了,你死了之後我替你收屍,就給你埋在河邊,讓你的頭朝向商均,我還會在每年清明和你的忌日上墳哭你一遍!怎麼樣?心滿意足了吧?」
他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那麼,我幾時下聘啊?看你家世平平,這聘禮也不必太多,有個二、三百兩銀子就夠了。」
顧芳華鄙夷地笑道:「二、三百兩銀子你就想娶媳婦?是你沒見過大戶人家辦婚事,還是你以為這是給青樓妓女贖身呢?就是個商家納妾,也得二、三百兩,更何況是情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像我家這樣名聲家世都顯赫的宮家千金,沒個三、五萬兩的聘禮,你以為你娶得來?」
「哈!左司馬尉遲大人要把侄兒說給我,提督宋大人的公子也對我有意,他們都是官場上炙手可熱的紅人,比你這個被罷黔的前太傅有財有權又有勢,想來人家的聘禮一定豐厚到能埋了你!」
程芷嵐摸了摸下巴,「看不出你這個沒嫁過人的清清白白大姑娘這麼瞭解嫁娶的行情,是不是都己經給提督大人和左司馬開過價了?開了幾萬兩銀子啊?」
「你管不著!」顧芳華氣得一甩頭,步步沉重地往外走。
忽地,他在她身後揚聲道,「顧芳華,你大難臨頭了,都不求我救你嗎?」
「危言聳聽!」她恥笑一聲。「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明明是你嘛。」
「劉妃的事情你以為瞞得住?」
這不高不低的聲音卻驚得她魂魄幾乎出了竅,她迅速回頭瞥他一眼,顫抖著牙齒問:「瞎說什麼?劉妃有什麼事需要我瞞?」
「有沒有事你心裡清楚,瞞不瞞得住,我心裡情楚。」他嘖嘖歎道:「像我這種小官,都難免會有流言蜚語傳進耳朵裡,劉妃以為她的小秘密旁人會不知道嗎?後宮中的女人,哪個不是眼裡帶刀的盯著別人?」
顧芳華抿了抿嘴角,不安的問:「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我聽到什麼風聲你不用猜,但我警告你的話,你必須聽。」他鄭重其事地說:「先想好自己的退路吧,要不然……就得換我去你的墳頭哭了。」
程芷嵐的威脅是顧芳華不得不慎重對特的,她在家等了兩日,一方面等劉妃那邊的消息,另一方面也在等程芷嵐的消息。
她不知道皇帝到底會怎麼發落程芷嵐,那天光顧著和那傢伙鬥嘴,大事倒沒問情楚——杜竿竿被他藏哪兒了?他把她交出未沒有?皇帝是怎麼知道他牽扯其中的?是不是有人告發出賣?
唉,都怪自己管不住一時嘴快,正事都沒做。但是現在也不好再登門探問了,只能靜觀其變。
她等得焦躁,終於今日宮裡來了太監,說是劉妃找她。
現在她最怕的就是劉妃來找,便推說身體不適、去不了,所幸那太監也不堅持,走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又來了一個太監,說是皇后宮裡的,要請她入宮診抬,皇后娘娘召見,她就不能再推說不去了,只得換了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入宮。想著藉夜色掩飾,別人看不情楚她,她進宮的事也不會傳到劉妃耳裡。
她跟著那太監入宮時天色己經暗下了,她一邊走一邊按慣例問:「皇后娘娘今天哪裡不舒服?」
那太監卻支吾著說:「您到那裡就知道了,奴才不是很清楚。」
她想這太監也許不是在內殿伺候的,所以不知道詳情,也就沒有再細問,直到穿過幾條花徑,忽然覺得路線不對——這不是去皇后宮裡的路啊。
「這位公公,皇后娘娘不在錦華宮嗎?」她狐疑地問。
「娘娘現在在翠華宮等您。」那太監說著,並加快了腳步。
心覺有異,顧芳華反倒放慢了腳步,看了看四周——不對,若只是看診,何以要帶她走避人耳目的小路,況且翠華宮……那裡是己故太后所住的地方,皇后沒事跑到那兒去幹什麼?
不祥之感頓生,她開始覺得不安,正想著該不該找藉口脫身,還是一會兒遇到事情再應變,忽然遠處點亮了一串宮燈,有人高聲問道:「安公公,你帶著顧太醫要去哪兒啊?」
那名領著顧芳華往前走的太監一震,臉色大變,「是……齊公公?呵呵,咱家這是帶顧太醫去問診。」
「問診?問誰的診?劉妃嗎?」從花影扶疏中晃悠走出來的那名太監,看服色是比這位安公公的品級要高。
安公公尷尬地支支吾吾,話說不清。
顧芳華跟上一步說道:「是皇后娘娘宣臣的。」
「皇后娘娘?」那齊公公詭異地笑了,「是啊,皇后娘娘剛剛吩咐咱家去請顧太醫,只是不知道安公公怎麼會搶先一步?安公公,莫非你這個劉妃身邊的人,連皇后娘娘的心思都能未卜先知了?」
她一怔,「怎麼?安公公,原來是劉妃讓你找我入宮的……」
「不要緊,劉妃現在也在皇后娘娘那裡呢,皇后娘娘正好想請顧太醫過去說幾句話。顧太醫,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您來了,就這邊請吧。」
齊公公低著頭不回應,但是周圍隨即圍上一群太監,簇擁著將他們往錦華宮走。
這時,顧芳華只覺得眼前一黑,心裡發涼,腦梅立時浮現幾個字——天要亡我!
錦華宮,天色己經昏暗了,宮內四周都滋起了宮燈,燈火通明得讓顧芳華一進來就有種被燈光晃暈了眼的感覺。
宮內的院子中,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除了伺侯的宮女太監之外,還有幾位宮中身份顯赫的殯妃陪在皇后身邊,而劉妃,也位列其中。
只是和其他妃子的巧笑嫣然相比,劉妃的表情卻是僵硬的,甚至在顧芳華走進來的剎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嘴唇翕動,似有話要和她說。
皇后卻先出聲招呼,「顧太醫,你來得滿快的嘛。來,給顧太醫搬張椅子過來,就坐本宮身邊好了。」
聞言,幾位皇后身邊的妃子同時起身要讓位,驚得顧芳華手足無措地說:「皇后娘娘這不是折煞臣了,娘娘找臣不知道有什麼事要相詢,臣站著回話就好了,再說各位嬪妃們身份尊貴,哪裡有臣坐的地方?」
「顧太醫不用和本宮客氣,皇宮內外,本宮器重的人不多,其中一個就是你了,讓你坐就坐,只是本宮真心希望你不要做出傷本宮心意的事來。」
皇后語帶譏諷,話裡有話,秋彼一轉,顧芳華就不敢吭聲了。
此時皇后鳳目一掃,對著眾人說:「本宮這麼晚了叫幾位妹妹過來,你們心中必然覺得奇怪,其實是本宮聽到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所以特意將幾位妹妹找來求證此事。」
聞言,李妃先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說道:「娘娘若是指前不久陛下賞賜北燕絲綢的事,那並不是臣妾要和幾位妹妹爭,實在是那絲綢上的花紋臣妾很喜歡……」
皇后微笑著示意她坐下,「妹妹誤會了,這種事哪裡值得一說?當時爭就爭了,事情也都過了,還有誰會真為這件事和你生氣不成?本宮說的不是這件事。」
另一位胡妃也哼聲說:「臣妾宮裡那丫頭不聽話,臣妾不過打了幾下,並沒有重罰……」
皇后再笑道:「咱們做主子的,奴才不聽話難道還不能教訓?胡妹妹別怕,你若是不喜歡她,直接攆到洗衣房去,只要不鬧出人命就好。」
幾位妃子分別說了幾件小事,不痛不癢的,顯然皇后都不在意,只有劉妃坐在旁邊一直默默無語。
等到最後,皇后方才把目光投向她,微笑著說:「劉妃今日好安靜,沒有什麼話要和本宮說嗎?本宮知道你素來和馮貴妃關係最好,今日她身體抱恙沒有來,你心裡惦記著她的病情是吧?」
劉妃忙說道:「是的,娘娘,臣妾是惦記馮姊姊的病情,她最近總是小病小痛的,讓人牽掛……」
「真是姊妹情深啊。」皇后溫和地笑著,「反正馮貴妃向來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劉妃若是這麼惦記她,不妨現在就去看她好了,本宮不敢強留。」
皇后這句話明顯帶刺兒,劉妃立刻起身笑道:「娘娘這是多慮了,臣妾與馮貴妃雖交好,但臣妾心中的六宮之主可只有皇后娘娘您一個人啊。」
「是嗎?」皇后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你說本宮是六宮之主,那就該知道本宮的職責所在,陛下在朝執掌江山,本宮絕不能讓這後宮犯事,對不對?」
聞言,劉妃手腳冰涼,指尖緊緊抓著袖口,小聲說:「是,娘娘執掌後宮這麼多年,誰不讚譽娘娘的賢名?後宮之中有了娘娘,才可……四海昇平。」
皇后笑了,只是笑不達眼底,「妹妹真是誇大了,讓四梅昇平的是陛下,絕不可能是本宮。本宮唯一能做的,是剷除後宮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免得髒陛下的眼,穢亂了宮廷。」
劉妃嘴唇顫抖,「娘娘……說的是……」
「你這是認可了本宮的想法,是嗎?」皇后將目光移向身旁戰戰兢兢的顧芳華,「顧太醫,前幾日劉妃請你去問診了,是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