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龔自國拖槍上了紫荊山,消息早已傳到六區區公所,在六區,楊塵任區長兼區委書記,徐興勤任副書記,楊殿貴任副區長,王影任區糧庫主任,楊塵說:
「同志們!柳西明,劉乃哲二位縣長對我特別叮囑:要我向剛來的同志介紹一下永新的行政區域與社會情況,永新區轄永新,北渡,三會,石龍,中峰,紫荊,昇平七個鄉。由於國民黨反動派在解放前夕層層部署了反共『應變計劃』,一些堅持反動立場的隊級敵人,在剛解放時迫於我人民解放軍的威力,暫時潛伏,偽裝老實,特別是今年一月以來,在解放軍大部隊解放成都時,他們便以為時機已到,於是迫不急待地組織土匪暴亂,大肆造謠惑眾,攻擊徵糧工作隊和搶劫公糧,殺害幹部和農民積極分子,犯下了種種滔天大罪!」
楊塵講到這裡,表情顯得有些激動,楊塵在向天培的培養下,表現極其穩健,有朝氣,是進步最快的青年,向天培特地安排他來到永新,挑重擔,與老革命楊殿貴配合,一文一武,楊殿貴,山東人,有豐富的革命經驗與軍事經驗,虎臂熊腰,大眼睛,厚嘴唇,他有如火暴的脾氣,二三個漢子近不得他的身,槍法極準。楊塵接著說:
「遠的不說,活動於方家山,茶園山的譚濟舟,陳昌明股匪,在二月十四日率數百匪眾伏擊我石龍鄉徵糧工作隊和炮九排,我工作隊員幾人都在戰鬥中壯烈犧牲。」
說到這裡同志們都抑制不住內心的悲憤,石龍鄉的隊員更是傷心地流下眼淚,楊塵接著說:
「剛剛接到情報:中峰鄉偽鄉長龔自國父子拖出人槍上了紫荊山,叫囂要攻打我區人民政府,還想燒了張天午同志的家,在北渡還有小股土匪盧開華,真可謂是群魔亂舞,匪亂四起,所以縣委指示我們!立即著手建立剿匪指揮部和情報網點,以駐區解放軍為主力,由各鄉徵糧工作隊相配合,大力開展剿匪鬥爭。此外,還要及時組織起具有統戰性質的鄉剿匪委員,吸收一些社會人層人士參加,分給他們一定的任務,由他們利用親友關係去爭取瓦解土匪,改邪歸正,向人民政府投誠自新。」
楊塵講完,楊殿貴說:
「擒賊先擒王,譚濟舟在石龍鄉公開成「中國人民反共救國第九路軍,」張仿陶的工作隊與董前的解放軍一個排相配合,尋機殲滅敵人,若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其他鄉的土匪相對平靜一點, 同志們就只帶工作隊返回,出發吧!」
各工作隊員起身,奔赴自己的工作鄉,張仿陶的家被龔自國抄後,把全家搬到永新,張天午在縣委工作,張仿陶回去告別父母,老父親送到場口,鴕著背,牙也脫完了,柱著一根樹枴杖,穿著長衫,包著白帕子,眼角含著眼淚說:
「ど兒!注意安全喲!「
「爸!你放心吧!」
董前見張仿陶還有親人相送很是羨慕說:
「要是我的爹還在的話,該多好!」
「那你的老爹呢?」
「被日本鬼子打死了!」
董前說到這裡,心裡一酸,擦著眼角的淚水竟自走在前面,部隊走出場口便是山區,四月的早晨,鄉間的冷風依舊陣陣吹來,帶來了清晨的抖峭春寒,東方的曙光露出了笑臉,大地漸漸地甦醒,在茂密的叢林中,早春的花兒已在噴香吐艷,飄逸著馨香的甘甜,火秋樹已捧出鮮艷的嫩葉,春風吹拂,早霞映襯大地,整個山垣起伏迭蕩更顯翠綠盎然。旱晨還下著小雨,中午時分雨過天睛,小溪噴雪驚濤之初漲,濛煙沐雨之新綠,鄉間故里一片生機盎然。
走到下午時分,到達方家山,這裡山高林密,山勢險峻,奇峰突兀,林壑幽深,古樹參天,一瀑從空飛墜,環映青紫,夭嬌滉漾,進珠嚘玉,山下則良田萬頃,點錯民居,沿著羊腸小道走到半山腰,天空烏雲密佈,霎時下起大雨,紛紛揚揚,風雨徹旦,煙雨滿江,溪喧如雷,道路又曲折,陡峭,地濕路滑,行走十分艱難,戰士們多為北方人,不習山路,一個個氣喘吁吁,滿頭大汗,雨水濕透衣襟,整整走了一個通逍,張仿陶走在前面,山峻路滑,直到黎明的來到,雨後新霽,泉聲山色,往復創變,翠叢中山鵑映發,令人攀歷忘苦,荒草靡靡,山高風冽,琪花玉樹,玲瓏彌望,溪喧如雷,浪花噴雪。
陣雨漸漸停了,火紅的太陽又露出了笑容,明媚的陽光撒在山間,一路上松陰石影,參差掩映,天際打著彩虹,當路一座清靜的古廟,入得山門,仔細看來,雖是古剎,卻好生崩損,但見鐘樓倒塌,殿宇崩摧,山門盡長蒼苔,經閣盡生碧蘚,釋迦佛蘆芽穿膝,渾如在雪嶺之時,觀世音荊棘纏身,卻似守香山之時,諸天壞損,懷中鳥雀營巢,帝釋傾斜,口內蛛蛛結網,沒頭羅漢,折臂金剛,燕子糞香積廚中,龍華台上印狐蹤,其旁桃花數株,大如水桶,四周紅葉朱英,綴映沉綠中,桃花艷色,浮空映山,絢爛巖際,地境幽絕,景復殊異,隊員們悄悄靠近,見廟內生火,裡面有人說話:
「吳二哥!譚司令命令我二人下山偵察敵情,該走得了喲?」
「慌啥子!把身上烤熱歡了再說,你看這滿天大雨剛停,你擔心共軍上山了不成?」
二人正在廟裡的佛像前烤火,廟不大,早已廢棄,二人鄉民打扮,縮頸縮手,張仿陶,董前屏氣聽得真切,不約而同地撥出手槍,衝進廟內大喊:
「不許動!」
那叫吳二哥的剛想撥槍,董前一個箭步向前,把槍對著胸口說:
「再動一下!就穿一個窟窿!」
嚇得吳二哥直冒冷汗,心驚膽戰,解放軍衝進來全身搜了一遍,搜出手槍,匕首,張仿陶命人將二人綁起,問:
「那一部分?叫什麼名字?」
那小的一個正想說,吳二哥眼光怒視,只好欲言又止。董前氣憤地說:
「哎喲!想頑固,是吧!來呀!拉出槍斃!」
二個戰士把吳二哥拉出廟外壩子,壩子上有幾顆上百年的黃桷樹,白果樹,四周疏竹掩映,戰士怕吳二哥扳動,找來一根繩子,綁在樹上,隊員們都出來看,綁好,正要舉槍射擊,吳二哥急說:
「我坦白!」
「喔!格老子不到黃河心不死,把他鬆了。」
又把他鬆綁,重新押回廟裡,進殿一看:另一個土匪竟不知去向,張仿陶,董前都很氣憤,張仿陶坐在凳子上,叫吳二哥跪下問:
「幹什麼的?」
「長官!我本是永新場上團練,譚司令組織九路軍,永新場團練都參加了!」
「譚濟舟在哪裡?」
「譚司令所率九路軍行蹤不定,茶園山,方家山都是他的領地。」
「你知道現在在哪裡?」
「譚司令經常率隊到處游擊,晚上住在鄉民家中,幾天換一個地方,現在大概在茶園山。」
「你帶路,若要通風報信,就斃了你。」
「不敢!不敢!」
耽擱了一個多鐘頭,大家吃點東西,押著吳二哥往方家山爬。那個脫逃的鄉丁跑回茶園山,找到司令說:
「譚司令!共軍一個排已到方家山半山腰!」
「多少人槍?」
「大約四十多支槍,吳二哥已被捉到了!」
譚濟舟自從楊森佈置應變計劃之後,便與陳昌明一起組織了九路路,楊森給了槍支彈藥電台,但始終未成氣候,便在永新拉走團練,石龍鄉袍哥大爺趙鹹九帶著三百弟兄伙入伙,趙鹹九便當上副司令,張集瑞,霍焱清兩保長又糾集五百人跟了譚濟舟,才成了氣候,譚濟舟把九路軍象國軍正規軍一樣下設參謀,作戰,人事,軍需,內勤,總務,下轄六大隊,譚濟舟本是黃埔軍校畢業,綦江中統高幹組成員,綦江反共除奸團團長,與胡大斌幹盡壞事,此人陰險毒辣,詭計多端,忠於黨國,電台二部,隨時與台灣保持聯繫。譚濟舟對趙鹹九說:
「這幾個共軍,無須興師動眾,副司令帶上二個大隊包他的餃子。」
「是!司令!」
趙鹹九帶上二個大隊,由鄉丁帶路,直奔茶園山設伏。張仿陶他們在方家山上未發現目標,茶園山是方家山餘脈,峰巒橫亙,翠環雲繞,繼續向茶園山進發。這茶園山卻是別樣風光,沿山坡遍地都是老茶樹,山頂卻是滿山的竹子,風吹竹彎腰,人在竹海走,順路一寨門,山寨門前有一片開闊的山溝,山路沿山溝通向山外,又是一條獨路,叢竹夾道,喬松拂雲,路邊有一條小溪溝,溪中的山水有的已結成薄冰,沒有結冰的山泉汪汪汩汩冒著霧氣流淌,涓涓潺緩,然後飛流直下,四周箐木森郁,微霜昨染,標黃疊紫,錯翠丹綠,令人恍然置身丹碧翠波中,路的前方有一道石崖,沿石梯下崖方能走出山去。部隊剛過寨門,對面山林驀然響起密集槍聲,張仿陶左右一看說:
「遭了!我們被土匪襲擊了,開闊地上又沒有隱蔽的地方,我們只有從路上退下河裡!」
解放軍戰士倒是訓練有素,毫不遲疑跳下河,工作隊的小青年卻不敢跳下冰冷的河水,董前氣得大聲罵娘:
「我炒你的娘唷!命重要還是衣服重要,快跳!」
隊員才撲通撲通跳進齊腰的水中,山上的子彈不斷射向四周,濺起朵朵浪花,哧哧亂叫,射在岩石上,叮噹作響,金星四濺,董前說:
「機槍對住山林,壓住妄圖衝下山來的土匪。」
戰士們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依托河壩作掩護,向山林射擊,趙鹹九帶著二個大隊在山頂密林中旱已設伏,工作隊則被壓制在河裡處境十分被動,趙鹹九對一小隊長說:
「你帶一隊人衝下去,探一下共軍火力!」
小隊長帶著一隊人嗚噓吶喊,一路放槍,蹦蹦跳跳,衝向河邊,出來一個被機槍打倒一個,張仿陶,董前,警衛員三人也中彈,張仿陶腹中一彈,鮮血直流,染紅了周邊的流水,用手按住槍眼,董前取出紗條說:
「快用紗條按住,手會發炎的。」
董前爬到前沿看了一下地形說:
「一班掩護,二班衝下石崖,然後掩護三班撤退,張隊長拿人背著走!」
「我這麼大個漢子,誰背得起?董排長,你們走!我帶工作隊的同志都留下來掩護,留下一架機槍。」
「不!你已經受傷了!」
「聽我的!」
「好吧!省著點打!壓住敵人,一出頭就開槍,不要讓他們衝下來了,等捱到天黑時撤到後面沒被土匪佔領那座山上去。」
董排長率二班人衝了出去,趙鹹九在山上見有人在跑,命令:
「快!快!不要讓共軍跑了。」
九路軍分兵一部封住了路口,董排長竟打不進來,只好撤回區裡。張仿陶率部與九路軍相持槍戰,用機槍壓住了往下衝的九路軍。
雙方疆持直捱到天擦黑時分,日暮寒煙,山骨嶙峋,層疊聳出,月色皎潔,竹樹交映,青翠滴衣,下映清流,景色萬狀,竹林中但聞泉聲淙淙,戰士們又餓又冷。戰士們邊打邊沿著亂石溝壁向山上叢林撤退,終於全部撤下了半山,迅速佔領了有利地形,隊員鄭世全說:
「隊長!我們往上撤的時候,陳良,趙南輝與幾個解放軍不見了,我看見邱子微走慢了,被衝下山的土匪抓住,他拚死反抗,被打死了。」
「哎呀!郎個不接應一下嗎?」
「來不及了!」
上了半山,同志們全都蹲伏在亂石溝中,四周長著碗口粗的楠竹,張仿陶這才想起傷口,摸了一下,還好!只是被擦去一塊肉,血凝固了,天上又吹起大風,又冷又餓,如果再耗下去,情況肯定不利,說:
「同志們!把身上的子彈全部壓進彈夾,土匪上來,就把他們靠近了打,打一個撈一個本,最後留一顆子彈解決自己。」
解放軍戰士一點事也沒有,端著槍,專注著前方,隊員們顯得有些傷心的樣子,天越來越黑。趙鹹九率九路軍滿山搜索,打著火把,上下照耀,隊員們屏住氣,一隊土匪出現在離工作隊不遠的地方,大家正準備接火的時候,山下土匪大概吃了虧說:
「你們不要去喲!土八路還有挺機槍啊!」
一聽機槍,正要靠攏的九路軍知趣地退了下去。隊員葡伏在冰冷的亂石堆中,看見山下九路軍打著火把轉,過了好久,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大伙才敢湊近,遠山傳來幾聲間斷的軍歌聲,又突然沒了,鄭世全說:
「是賈班長的聲音,我與賈班長最好,最熟習他的聲音,賈班長!賈班長!你在哪……」
張仿陶趕緊摀住他的嘴:
「不要喊!土匪還沒走遠!」
張仿陶帶著他們摸向歌聲,原來賈班長與幾名戰士走散後,賈班長身中數彈,幾名戰士守著班長,敵人遠去後,賈班長躺在草叢中說:
「我已經不行了,在犧牲前我要唱一首歌,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
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
歌聲剛排頭,賈班長就接不上氣,不停地咳嗽,吐血,一個戰士把他抱起說:
「班長!不要唱了!你不會犧牲的,我背你回去。」
戰士們的眼淚唰唰地淌在地下,賈班長微笑著說:
「同志們!我原本是一個長工,跟東家定的二十年合契呀,是共黨來了,救了我,當眾燒燬了契約我才解放了,我家也分了地,也分房,今天我總算對黨報了恩……」
賈班長漸漸沒了氣息,犧牲了。張仿陶他們趕到,命令戰士們把槍和隨身物件拿走,然後手拉著手,摸黑梭下了山,上了出山的小路,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面路邊有一戶人家,屋裡亮著燈,四周都是秧田,大家又冷又餓,就向那兒悄悄走去,離屋靠窗靜聽,裡面卻熱鬧非凡,有人唱著山歌:
「太陽落山鳥回窩,媳婦關門打婆婆。
這個年辰顛倒了,耗子銜倒貓耳朵。」
「哈哈哈……」
「格老子!土八路儘是一群細娃兒。」
「吳二哥!這回塞撿條命回來,不容易喲!快生火,把臘豬老殼整來吃,跑了一天啦……」
張仿陶一聽吳二哥,暗暗叫苦,才回想起抓到的那個土匪早已跑脫,鄭世全膽大,伸脖往裡一看,滿屋裡都橫七豎八是持槍的九路軍,吳二哥坐在中間,正在弄東西吃,烤火,鄭世全見事不妙把手一擺,大家立刻退回去,亦不敢走大路了,胡亂摸到一個大石堡上,大石堡下面全是秧田,對面是九路軍的那間房子大家摸摸索索地上了大石堡,上田壩,田壩的土早已鬆軟,鄭世全第一個砰地一聲落入水田,由於相隔太近,幾人都滑入水田,大家手拉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水田,上一條小路,走了一段路,一個交叉路口,大家都慌不擇路地向前走,誰知又遇到一股打著火把的九路軍,幸虧竹林擋住了視線,快接近時才發現光影晃動,大家慌慌張張滾下路邊一人多高土壩後趴下,一直等到九路軍從頭上大搖大擺地過去了。又爬上路來,下完田壩,路邊一條溪溝,遠遠望見又是一股九路軍打著火把巡邏過來,張仿陶只好命令說:
「不行!我們得離開正路,避開土匪,橫淌過去。」
大家都輕手輕腳下了河,鄭世全又走丟了,張仿陶合著嘴唇輕輕地吹口哨,鄭世全也「噓噓」回應說:
「你在哪裡?跟到!」
鄭世全跌跌倒倒趕來,水齊大腿深,亂石間水草叢生,四周漆黑一片,辨不清東南西北,轉來轉去就是轉不出去,最後爬到一巨石上,三面正好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山骨嶙峋,層疊聳出,老樹懸綴其上,下映清波,景色萬狀,只好坐在石頭上,背靠背地相互取暖,個個滿身泥水,陣陣寒風吹來,濃霧瀰漫,陰霾而不雨,衣衫盡透。大家緊緊相偎,忍受著全身濕透的寒冷,等到天亮,絲毫也不敢合眼。
天濛濛亮,大伙從石頭上下來,上了回去的小路。但見山鵑花紅艷,紅日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