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程宏遠險遭黑槍子,漆宗貴大戰羅德卿。
救國軍打響第一槍,胡漢國智取老瀛山。
白駒過隙,日月如梭,才見梅開臘底,又見天氣回陽,三月裡春光明媚,田野裡萬紫千紅,爭奇鬥艷,到處是一派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程宏遠帶著這幫青年和鄉丁,日夜奔波,翻山越嶺,饑餐渴飲,到各保督促徵糧工作,一有機會便深入群眾,瞭解土匪的動態,一天到晚都充滿激情,歡樂,緊張之中。路過中街時,背後似有人竅竊私語說:
「這些女娃兒毫無家教,不懂規矩,跑去和共黨的頭子鬼混,跟到跑。」
陶登容,陶正蘭,黃永芳,陶正玉,陶淑容聽到後都低下頭,臉頰緋紅,程宏遠說:
「你們不要怕,他們是落後的思想,今天你們回去吧!明天見!」
「隊長!再見!」
程宏遠與大家分手,一個人回鄉公所,日色漸薄,在路邊買了幾包煙,火柴,毛巾之類的東西,耽擱了一下,回區公所的路已是月黑風高,山空日暮的夜晚,過了大街,轉過一個巷口,突然,一聲槍響「砰」一粒東西打到程宏遠的腿上,他一個箭步閃進巷口,用手摸痛處,卻沒有流血,還好未打到,只是槍彈打到石牆上飛濺到他腿上的石粒,他順牆來到巷口,一人飛奔而去,背景就是鄉長羅汝賢。
程宏遠也沒追,回到公所,關好大門。第二天,羅汝賢膽顫心驚卻故作鎮靜地來到鄉公所,程宏遠滿腔怒火地沉著臉說:
「從今天起,你要到鄉公所來與我住在一起,所有鄉丁一定要住在鄉公所,晚上必須要在街上放哨,巡邏,昨夜有人竟向我打黑槍。」
「那個龜兒子膽大包天,我把他斃了。」
「算了!如以後再發生類似事件,我的安全你要負完全責任。」
「那是!那是!」
羅汝賢點頭應答,程宏遠用眼瞥了一眼他這樣子,當面是人,背後是鬼,打冷槍肯定他,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也就算了。
程宏遠要到區裡會區長。羅德卿的莊園,正座落在扶歡場角,羅德卿即是袍哥舵爺,鄉長,聯防司令,大紳糧,又吃紅掌白,賺下諾大的莊園。四周高高的白牆,巍峨的大門,在扶歡格外的耀眼。每次程宏遠叫開了羅德卿的大門,管家總是說:「老闆不在,不敢作主。」竟然顆糧不交。他不交,那些稍為小一點的紳糧更是叫苦不疊,軟拖死賴。因此,羅德卿的態度就成了徵糧工作順利完成與否的攔路虎,程宏遠安排歐相發去監視羅德卿莊園。剛走到區公所,張文波正與王冠宣,楊子超交談:張文波說:
「……王漢民等幾天可能回到區裡,現在肖揚烈,王伯華這兩個傢伙顯然是腳踏兩支船。但是他們還要利用,暫時不要撕破臉,要爭取。對群眾要多宣傳解放的重大意義,喚醒民眾,講明黨在新區的各項方針政策,廣泛發動群眾,盡快完成徵糧工作。」
「指導員!我們堅決完成任務。」
「邱排長有一排人,聽你倆指揮,你們趕快去與他會合。」
「是!」
二人站起來準備出門,炊事員將早已準備好的妙米一人一帶遞到手上,出門去了。張文波回過頭來急忙招呼程宏遠坐下,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再把盆子倒點熱水,扭了一帕熱毛巾遞給程宏遠說:
「怎麼樣?徵糧工作有進展吧?」
「大部分還好!這個羅汝賢居然對我打冷槍,結果沒打著,我把這些鄉丁全部集中在鄉公所給我守著,又有許多進步青年來參加工作,羅德卿一直躲著,暗地當土匪,我已派人天天守在門外監……」
話未說完,歐相友急沖沖地進門說:
「程隊長!羅德卿回來了,一共六、七個人。」
張文波把桌一拍,站了起來,對警衛員說:
「叫陳維貴。」
不一會兒,陳維貴來到,張文波說:
「你帶一排人立馬隨程宏遠前往扶歡捉拿羅德卿,若其反抗,堅決給予鎮壓。」
「是!」
陳維貴立刻集合本排人,急行軍直撲扶歡。
羅德卿的確回到了莊園,不但歐相友看到,整個一條街都看到了。何人不曉,怕事的人關門閉戶,羅德卿的女兒羅翠風見爹回來說:
「爸爸!你還敢回來,解放軍早已在門外安有眼線,只怕這哈兒早已去調兵來捉你了。」
「管家!你看到門外那個經常在晃?」
「好像是歐家娃兒,歐相友,我從門縫看出去,常看到他。」
「格老子找死,走!撤!」
羅德卿叫上女兒,拿上衣箱一起從後門跑了。程宏遠帶上一排人氣呼呼地趕到,大喊:
「開門!開門!」
管家開門,解放軍衝進一看,早已人去樓空,程宏遠說:
「追!」
解放軍衝出後門,街上人家,人心惶惶,追到山埡口時,對面山頭傳來一聲聲的槍響,追不上了,便撤了回來。
街上的形勢聚然緊張,大家都在路上議論紛紛,小紳糧們則暗暗竊喜不已。程宏遠只好把陳維貴的一排人留在鄉公所,與他們一同吃住,都是些妙齡的男男女女,一下子情緒高昂,大家有說有笑,唱著革命歌曲,喝著可以照得出人影的稀飯……
天幕漸漸落了下來,卻見遠山埡口推出一輪明月,漸漸圓滿,冉冉升到了天空,大地上良田萬頃如千萬塊銀鏡,照耀天空,顯得天穹十分的明亮,劈面吹來一陣陣的強風,把那樹上的落葉吹得奇颼颼的響,風過處,散落飄零於地,哨兵絲毫也不敢鬆懈,緊握著鋼槍,眼睛大大地盯著遠方,戰士們早已合槍進入了夢鄉,突然遠方響起密集的槍聲與喊叫聲,戰士們立即起床,循聲追去,結果撲了個空,陳維貴回來說:
「啥也沒有!這顯然是敵人在蓄意搗蛋,根據經驗,這裡大暴亂即將來臨的信號。「
剛一坐下,外面又響起槍響,乾脆不追了,幾乎整夜都整裝待發,眼睛都未敢合一下。
王冠宣,楊子超接受任務後,出門找到正在採辦的董全忠,羅伯祥。四人一同回青年,一路上溪水淙淙滔滔,飛泉交注,如玉龍亂舞,滿坡山上,桃李繽紛,山花夾道 ,幽靜異常,平坪山塢則居廬相望,沿流稻畦,高下鱗次,猶如鏡子片片,照耀天空, 大家唱著歌,你追我趕的向青年場趕,楊子超說:
「大家乾脆比賽跑,不然天一黑,毛狗一來,嘿死人啦!」
「怕他個球,我們手上都有二十響!」
儘管大家一個勁地往前趕,天幕還是漸漸地暗淡了下來,到了甕子塘就聽到白露埡響起了驟然急聚的槍聲,楊子超說:
「好像是白露埡!快!」
大家趕緊作好準備,離青年也只有幾里的山間田坎路,又跑不快,肯定是邱排長他們與土匪接上火了。槍聲,喊聲越來越密集,大家心裡很緊張,趕到白露埡,但見竹樹扶疏,掩映一壑,槍聲漸漸沒有了。對上了口令,走近一看,幾個戰士正圍著邱排長,另外幾名戰士警戒,王冠宣問:
「怎麼回事?」
「我們剛吃完飯,有人來報告:萬壽宮外一里地的染房遭土匪搶劫,邱排長叫人守屋,叫我們追擊,追到白露埡,他衝在最前面,竹林四周槍聲四起,中彈了,我們趕到時土匪已四散逃走了。」
一個戰士哭著說:邱排長躺在草地上,王冠宣趕緊從挎包裡拿出紗布條,把流血的槍眼堵住,楊子超取下米袋當枕頭給邱排長頭抬高一點,邱排長不修邊福,大大的眼睛,健美的身材,更能體現一位錚錚男子美,他咳了幾下,痰中帶血,臉色煞白,子彈正中胸部,可能傷到肺,汪汪滾熱的鮮血浸濕了一層層紗布,楊子超說:
「趕快抬回去!」
邱排長臉上露出了微笑說:
「不用了!我是山西省永濟縣人,剛才我就夢見了俺家鄉。你們知道嗎?那裡可好呢?一馬平川。我結婚一個月便參了軍,俺老婆可賢惠了,前幾天老爹來信說生了個胖小子,模樣跟我一模一樣……」
「排長……」
邱排長說著說著漸漸沒了氣,犧牲了。大家哇的一下子哭了起來,一戰士將排長背起,其餘左右前後保護,回到鄉公所,整個場上的男女老少都靜靜地站在鄉公所門口,有好心人找來一張門板,說:
「邱排長為鄉親們犧牲了,本鄉風俗,死人不見天。」
老鄉拿來白布蓋在邱排長身上,下點一盞長命燈,戰士們向區裡匯報,楊子超,王冠宣,董全忠,羅伯祥等商議,在後山挖了一個坑,將邱排長安葬了。喪事完畢。第二天王冠宣對楊子超說:
「子超!你是本鄉人,留在鄉公所,多接近群眾,瞭解匪情!我帶人到山裡去徵糧。」
「要得!」
王冠宣帶著全部隊員出發了。留下楊子超,原偽鄉長肖揚烈,王伯華。到了下午,楊子超叫二人,說:
「我出去四處轉轉,你們守住鄉公所。」
「知道了!」
當即安排完畢,即出門,四鄰街民並無異樣,誰知走到半邊街,不好!面對面迎到了李三王,後面跟著七、八條漢子,沿街的鋪面老闆,夥計對他點頭哈腰,李三王也把楊子超看見了。二人迎面站住,李三王長相流里流氣,專門見到那家女人漂亮,便千方百計想搞到手而後快,說:
「哎哎!楊三娃,到那裡去呀?」
「趕場做生意!」
「哈哈哈……」
李三王打了個許嘴,仰天大笑,後面的漢子也跟著笑,李三王把腦殼擺來擺去地說:
「是不是要點三十二兩淨鋼洋呀?」
「我還有事。」
「跟著!他走那,我們走那!」
楊子超單槍匹馬,見勢不對,邊走邊支吾,李三王則糾纏不放,到了田壩羅伯祥家,楊子超說:
「羅伯祥在不在喲?方便一下喲!」
羅伯祥的老漢趕緊招呼他進來,李三王見楊子超屙屎方才快快而去。
楊子超從羅家出來,直奔自己家中,路上人已是驚慌失措,關門閉戶,竊竊私語,土匪劫場了。衝進自己家門,老母親說:
「三娃!趕緊走!」
楊子超一看,土匪已是滾滾而來,走已是來不及了,心裡格外緊張,拿來梯子,爬上屋頂的天花板上,老母親抽掉梯子。
一會兒,猶國清趕到,一個老頭擋住了他視線,猶國清的衛兵衝向他就是拳打腳踢,老頭跪地求饒,衛兵到處打門,攤棚倒地,雞飛狗跳,呼喚之聲四起,街民被驅趕在曬壩站起,猶國清雙手叉腰,洋洋得意,一身國軍打扮,他說:
「我是九路軍副司令猶國清,是保民保家,救民於水火的,都給老子聽到:那個敢跟共黨工作隊通風報信,老子的槍子是認不到人的……」
這時二個九路軍的衛兵來到楊子超家,罵罵冽冽地說:
「楊三娃這個小伙不學好,要當土共,跟我搜!」
二個土匪房轉了一圈,未找到人,氣憤不已用槍托砸爛鐵鍋,捲走鋪蓋,老母親被打了二槍托,楊勝鑫是楊子超的小兄弟,嚇得躲在床腳也被抓出來,綁在大街的栓馬樁上,一個衛兵用槍筒對著他說:
「說!楊三娃哪裡去了?不說!老子把你老殼打開花?」
「老總!這娃兒還小!打死也不知道!」
四周鄉親都來求情說好話,楊勝鑫免遭毒手,到了晚上才由人鬆綁,跑回來了。老母悄悄開了門出去場前場後觀看回來,爬上天花板悄聲說:
「快起來走!沒得人了!」
隨手塞給楊子超兩封米花糖,便引著兒子到對門蔡媽家,蔡媽趕緊點亮了菜油燈,在甑子裡挖了一碗乾飯,遞給他,餓極的人黑實吃了幾碗乾飯。出門一看,天黑如漆,母子二人眼淚汪汪,母親緊緊抓住兒子的手不忍分離。楊子超已顧不了許多,衝出門,繞過土匪在大路段設的哨卡,翻山越嶺,天亮時分到了石角,石角區指導員老革命王伯章,區長韋殿峨聽了楊子超的講述,氣憤不已,王伯章安慰他說:
「還好!不幸中的萬幸,只要保住了性命,一切就好。」
楊子超在區府休息一天,便趕回趕水,經三溪,篆塘,蓋石,東溪,當晚便在蓋石鄉鄉公所住宿。漆宗貴為隊長,大家早早吃飯,戰士們坐在床上把槍擦得珵亮珵亮的,裝填子彈,漆宗貴是老革命,很有軍事頭腦,他說:
「據線人報告:羅德卿匪部可能今晚襲擊蓋石糧庫。哼!正好!老子手早就發癢了,兄弟你就在我身邊,我教你怎麼打,你就怎麼的打!」
「漆隊長!我早就想過槍癮了!」
漆隊長順手扔了一把中正步槍給他,子彈二十顆。
天黑了,漆隊長帶著工作隊,鄉丁,一共三十來人,在糧庫四周埋伏,糧庫呈園柱形,建在河邊,便於裝船,四周竹樹濃蔭,地下一人高的雜草,漆隊長命令拾稻草來蓋住自己。架好槍,大家一直等到半夜時分,羅德卿親自帶隊果然來了,九路軍士兵打著火把,約三百人,羅德卿從滑桿上下來,站在對岸說:
「弟兄們!不要怕!共軍只有二、三十桿破槍,衝過去,能搬走的就搬,搬不走的就燒他個精光蛋。」
「砰!」
羅德卿撥出手槍,朝天一槍。一時間九路軍衛兵打著火把,涉水過河,喊叫著,砰砰辟辟,胡亂開槍。漆完貴悄悄說:
「機會來了!土匪都打著火把,一下水必定目標穩定,沉住氣,二個人瞄一個,專打前鋒。三娃我教你,你專打最前面的那一個,不要急,我數三下、一、二、三!」
「砰!」
楊子超的左眼緊緊盯著那個土匪,一聲槍響,子彈似流星般呼嘯而去,那個土匪正中胸部,重重地倒在水裡,濺起一朵水花,一剎那間,槍聲驟然響起,下了河的十幾個土匪,全都被打死,岸上的土匪胡亂開槍,一個也沒有過得了河,羅德卿見工作隊早有準備,只好原路撤走。
第二天楊子超告辭漆宗貴,經東溪回趕水,張文波,周世義正好在,互相講了一下情況,張文波說:
「羅德卿的主力前幾天進攻扶歡,包圍了周區長和工作隊,第二天解放軍來個反包圍,羅德卿見打不贏,撤到貴州條台,興隆去了。」
「很奇怪!我們走到那裡,羅德卿象影子一樣跟到那裡。」
「這件事已經有證據,大地主楊蔭普,張林森二人通匪,立即逮捕!」
於是出動二個班分別直撲二人家中,將二人五花大綁,張文波做了一個揮手,解放軍將二人押往縣裡去。
王冠宣也帶著工作隊來到區裡。張文波對區裡的事工作稍作安排後,即與楊子超他們一同回青年,到了青年,場上的秩序並然如故,張文波走在前面來到後山,為邱排長開追悼大會,戰士們不由自主地站得整整齊齊,老鄉們都默默地站在四周。有的婦人婆兒已經同情地流下眼淚,楊子超說:
「同志們!現在為邱排長開追悼大會,脫帽,默哀三分鐘!」
全體隊員立即脫帽,有的不由低聲哭涕,張文波作了簡單的致詞,最後說:
「……同志們!舉槍!打他一百發,安慰英靈,威懾敵人!」
「砰砰……」
戰士們端起長槍,對空射擊,霎時硝煙瀰漫,山谷迴響,槍聲傳到十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