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中統局搾乾霍仁帆,販毒者終陷惡魔窟。
許滌民智救陶昌宜,地下黨大鬧高青鄉。
一九四八年的冬天是格外的寒冷,北風吹在人的臉上如刀割般的痛苦難忍,街上路人的表情也更加嚴肅,即便是親朋好友相遇也只是心照不宣,勿勿而過,路口,街邊到處都是叮梢的眼睛。胡大斌早已探清了霍仁帆的家底,立即向重慶中統總部匯報,中統頭目陳果夫此時心中清楚國民黨政權早晚要垮台,現在正是抓肥豬的大好時機。陳果夫把此事安排給精明能幹,老奸巨滑,詭計多端的上校秘書塗賢輔親辦,塗賢輔完全明白陳果夫的意思,這樣的事已不是幹了一次二次,他暗中查看霍仁帆的一舉一動,時刻盤算著如何吞下這塊肥肉,他冷冷地說:
「他現在已是掉進井裡的人,我怕他不死?還要搬塊石頭掉下去,於良心有虧,畢竟他對黨國有功,不至於死罪!」
別克汽車在恆昌裕的不遠處停下來,塗賢輔的眼睛睃著威嚴矗立,裝飾華貴而秀美的大門時,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哎喲喲!不得了呀!在這小小縣城,莊園竟有上海,廣州,重慶的大富人家的別墅一樣豪華,暗暗佩服陳果夫的眼光,身邊的中隊長說:
「上校!你看:霍仁帆的師爺冷作雲出來了!」
車上的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塗賢輔斬釘截鐵地說:
「盯上他!只要人少,抓上車再說。」
別克轎車緩緩地跟上冷作雲,冷作雲渾然不知,中隊長見路上行人漸漸稀少,果斷地一揮手,幾個便衣急速下車,如狼似虎衝上前去抓住了冷作雲,冷作雲那裡是這些人對手,竟管拚命相搏,還是被死死地抓進了汽車,路邊人若無其事地走他的路,全然不管閒事,汽車駛進了中統綦江站內,立刻關上了大門,抓進了審訊室,審訊室地下散發出一股血腥的臭味,四壁懸掛各式各樣的刑具,人見此便毛孔倒堅,無不驚駭,塗賢輔,中隊長坐於審訊台後,冷作雲臉色蒼白的才回過神來問:
「你們是幹什麼呢?」
「幹什麼的?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冷師爺,我們是中央統計局的!」
「那又關我什麼事?」
「不不不,關你的事情可就大了,冷師爺也是一位痛快人,咱們就打開窗子說亮話,說:你們主人賣了多少煙土?」
「不!沒有!」
「沒有?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冷師爺你想看一個快的,還是慢的?」
「什麼快的?慢的?我不懂?」
「中隊長!押一個快的人,我親自執行給冷師爺看。」
「是!」
中隊長招呼二個持槍的衛兵去了。一會兒,押來一五花大綁的人,是共黨,他怒目而視,不屈服於衛兵的押解,塗賢輔抽出手槍子彈上膛,冷笑地說道:
「艾忠倫!今天你的死期到了,記住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日。」
「哈哈哈……魔鬼!魔鬼!這是你們末日的技倆,來吧!共黨是無所畏懼的……」
「砰,砰!」
二顆子彈射進了艾忠倫的胸堂,殷紅滾熱的鮮血噴射而出,濺於壁上,斑斑點點,艾忠倫重重地倒在地下。塗賢輔的槍口冒著青煙又擦回了牛皮槍套,然後輕渺的把指頭動了動,衛兵拿來麻袋將屍體裝走了,抬到後山坡埋了,塗賢輔說:
「怎麼樣?冷師爺還是招了吧?還想看一個慢的?」
冷作雲看此情景,不覺魂飛天外,頭暈眼花,四肢氣力毫無,咕嘟一聲,癱坐於地,心上恍恍惚惚,也不知是醉是夢,又不知世界上到底有我這個人沒有,崩的一桶冰水兜頭倒下,一陣陣冷禁,醒了過來,頓口無言,驚駭不已,看來中統早已盯上他們,好漢不吃眼前虧,說:
「我招……」
冷作雲將霍仁帆煙土生意的來龍去脈,進出量如數倒出,塗賢輔得知霍仁帆家中長短槍也有二三十支,便時刻等待機會,硬撞不一定佔便宜。
那天,重慶揚子江舞廳,雖然江風刺骨猛烈,滿城四衢,雪雨交橫,風陣如舞,舞廳依舊是香檳酒氣,滿場飛揚,煙氣氤氳,香水飄蕩,男女佳賓,談笑風生,舞姿翩躚,燈光明亮。而那綠紗窗帷之外的屋簷下,卻有一群袒胸露腹的乞丐在爭奪白天賣燒紅苕的大瓦缸裡一點餘熱來取暖而拚命地撕打,兩個黃皮病弱的小女孩被一個大個子象揪小雞似的撂到一邊,樓上糜糜的音樂掩蓋小女孩嗚嗚的抽泣聲。
舞廳的歡樂氣氛瀰漫在各個角落,幾個交際花簇擁著霍仁帆,他一支手搭在身邊那個交際花大腿上,手指隨樂輕輕地彈打。
情報很快傳到塗賢輔桌上發的電話,塗賢輔召來中隊長和手下的行動人員,大家都到齊了,塗賢輔面色一沉,故作穩重,嚴肅地咳了一聲,皮鞋在木地板上一頓,發出「咚嚓」的一聲響亮喝道:
「這次行動事關黨國大事,機其機密重要,陳局長十分關心,立等我們的消息,我再強調一遍:任何人不得有差錯,現場一切行動由中隊長全權負責。」
塗賢輔說完還在威脅性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眾人不敢怠慢,立刻挺直腰幹憋足中氣說:
「是!」
這邊霍仁帆與幾名交際花也玩累了,正準備吃夜霄,只聽見外面警聲長鳴,十幾個眼明手快的便衣手提駁殼槍,在中隊長的帶領下衝進舞廳,驚得客人四散躲避,他們個個氣勢洶洶,好像早已知道誰是犯人似的直奔霍仁帆而來,齊聲喝道:
「霍仁帆!不許動!」
十幾根黑洞洞的槍簡對著霍仁帆,霍仁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推開旁邊的交際花說: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中隊長把頭搖了搖,手槍不停地劃圈傲慢地說:
「錯不了!霍專員!自從抗戰以來,我們早就盯上了你,走私了多少煙土!進了多少次貨,我們都一清二楚,都到了這份田地,還裝什麼蒜?」
奐明在樓下,衝了上來,見此情景便撥出手槍,便衣大漢幾人撲上去抓住,下了他的槍,霍仁帆依舊坐著說:
「你們是哪個部門的?無根無據憑什麼抓人?……」
中隊長不容霍仁帆把話說完,便順坐在沙發上仰頭大笑不止,弄得奐明,霍仁帆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中隊長笑聲止住了,瞪著一對腫泡泡的眼睛挖苦說:
「中央統計局行動處,霍專員不要裝模作樣了,一品那個連長都吐了,再說了,你的左右膀子都招了!」
中隊長一語點中了霍仁帆的隱秘,他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不由覺得心虛理屈,面孔漲得緋紅,怕中隊長還會當眾點他的穴道,於是先是搖頭歎息,彷彿十分委曲的樣子,中隊長對衛兵一招,衛兵出去一會兒,一陣腳步聲響,大家都穩坐不動,默不作聲,中隊長傲慢地斜睨著霍仁帆,霍仁帆驀然地看見冷師爺被幾個衛兵帶來,冷師爺把頭低低的默不作聲,副可憐巴西的樣子,霍仁帆大聲喝道:
「你?」
「大哥!我對不起你,你斃了我吧!」
霍仁帆大約知道他多半煎敖不過招了實情,才感到有此心虛,剛才的傲慢與囂張頓時收斂了一些,不過一想到是自己的師爺在出賣自己,一股無名的火氣往上湧,他站了起來大聲吼道:
「豈有此理,妄聽小人之說,你……」
中隊長並不慌亂,故意一聳肩,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按事先已準備的話回答說:
「霍先生何出此言,令人費解,而今眼目下是人證物證俱在,想狡辯都難呀!」
中隊長的一番話如鋼針般刺在他的心窩上,他啞口無言,氣得面色鐵青,面肌不斷痙攣抽動,突然露出惡狼狼的凶相,指著中隊長說:
「你不要欺人太甚,老子在重慶這地盤混了幾十年了,不是好欺的。」
中隊長卻從容鎮定,望著他冷笑,並沒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淡淡地說:
「霍先生!我與兄弟們自從吃了這個飯,就沒把生死當回事,再說霍先生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是拒不認罪,兄弟只好把你永遠關起,直到你認了為止……」
霍仁帆想不到十多年經營的結果,今天便完蛋了,如何不急,如何不氣,他不顧一切,擺出一副拚命的架勢,伸手便掏腰間的手槍,四周的人一下子改顏變色,不曉得如何是好!
「霍先生!你太放肆了。」
中隊長一揮手,四個彪形大漢猛撲過來,反剪霍仁帆的雙手,下了他的手槍。霍仁帆使出全力,掙脫了兩個彪形大漢的控制,跳上前來要抓中隊長,事出突然,中隊長見霍仁帆象困獸雄獅般猛撲過來,頓時嚇得面色煞白,情急之下以手槍抵住霍仁帆胸口,歷聲說:
「霍仁帆!你被捕了!」
另外兩個彪形大漢已趕上前來,摸出一副美式手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卡嚓」一聲響,將霍仁帆雙手銬住了。一瞬之間,他方清醒過來,束手就擒,突然舉起手銬向中隊長頭上砸去……,中隊長想不到有他如此猖狂,大吃一驚,因為塗賢輔一再叮囑,不許傷害他的性命,所以不敢真開槍,畢竟受過訓練,中隊長情急之中象鯽魚一樣靈活,身子如閃電一樣快速一偏,躲過砸來的手銬,隨即飛起一腿,不偏不倚踢在霍仁帆的小肚子上。「哎喲」一聲尖叫,雙手摸住小肚子,蹲在地上苦臉呻喚。一會兒,霍仁帆掙扎著站了起來,強忍著小肚子的痛疼,大專斥責:
「你們好大膽,我是何應欽總長親自任命的四川省輯煙專員,並沒有觸犯國家的法律,是這個小人企圖佔我財產,誣蔑於我!」
「霍先生!實話對你說,你的案子發了,你犯有販毒罪!」
霍仁帆雖被戴上手銬,但虎死不倒威,他那深遂的眼睛射出一股冷光,陰沉地一笑:
「哼!販毒罪!有啥證據?」
中隊長把槍插進了槍套吆喝了一聲:
「把張連長帶上來。「
一會兒,張連長被兩個衛兵押著一副狼狽的樣子,張連長見霍仁帆橫眉冷眼睃著他,有些膽怯,結結巴巴地說:
「霍大哥!怪不得我喲!我也是受不了啦呀!」
「你……」
俗話說:虎落平川遭犬欺,龍游淺水被蝦戲。頓時氣沉腳軟,中隊長把頭一歪說:
「帶走!」
「大哥!大哥!……」
奐明在警車後拚命地追趕,也無濟於事。
霍仁帆剛躺下不久,才發現離他腦殼不遠處放著一隻破舊得已是黢黑髮綠馬桶,犯人們拉屎屙尿,川流不息,撒在桶外的尿一會便集聚成凼,不僅臭氣熏天,而且叮叮噹噹地響聲,酣聲,臭蟲的叮咬吵得他一夜也睡不安穩,塗賢輔對他審問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但是他始終不予承認,絨口不語,塗賢輔對他又不敢動刑,只好關進大牢。讓他這個公子哥受一下牢獄之苦。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窗台上點著一支沒有燃盡的蠟燭,牢房異常昏暗,霍仁帆坐了起來,想挪動一下地方,可是犯人一個緊挨著一個早已酣睡如豬,那裡也沒有空隙,他只好抱膝而坐,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眼前這個夜晚,如何熬過已使他發愁,想到明天還要繼續與中統這些人周旋,更是愁上加愁,他苦苦地思索擺脫這場厄運的對策,可總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平時相好的達官貴人,吃他的用他的,還少了嗎?到了這個份上,一個也見不到。要越獄逃跑是不可能的,門口就站著兩名荷槍實彈的崗哨,步槍上的刺刀熠熠發光,巡邏隊時刻在走道上來回穿稜,牢的四壁是整塊三尺見長的龍膽青石,霍仁帆不由心驚膽顫,萬念俱灰:憂上加憂,悶上加悶,如熱地蜒蛐,他朦朦朧朧地聽到有人說:
「水,水,水,……」
「王老頭!你要不要我睡覺……」
「兄弟!打擾你了,我快要死了……」
「啊!……」
一聽到死字,犯人們一下子都驚醒了,都圍著這個叫王老頭的人,王老頭淹淹一息,面色蒼白,這些犯人都是被中統抓來敲詐的,一犯人說:
「王老頭!這裡哪來水呀?只有尿!」
「兄弟沒有關係!剛才閻王已經給我把名字都記上了。」
「王老頭!他們憑什麼抓你?」
「還不是跟著幾個軍長一起倒了幾趟黃金生意,他們不放過我,非要我吐出來,現在想起也是後悔呀?」
「你後悔什麼呢?」
「悔不該貪心太重,清朝的王爺有句話說得好哇!」
「王老頭!說來我們聽聽?」
「好!我說: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子孫禍也大,借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多膽也大,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財也少,產也少,後來子孫禍也少,若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少膽也小,些微產業知自保,儉使儉用也過了,想當年我白手起家,也算賺到萬貫家產,沒想到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要錢要財還要命呀……」
霍仁帆恍然一驚,少不得氣焰登時委了半截,不但精神委頓,舉止張皇,就是說話也漸漸的語無倫次了,走到鐵門口對一個衛兵說:
「兄弟!麻煩你幫忙打一個電話,掛綦江特種匯報委員會熊其翔,說他的大哥已經被害在巴縣衙門獄牢。」
「霍先生,這個可不敢掛!」
霍仁帆趕緊摸了一個全身的衣袋,分文全無,這些衛兵肯定是要錢的,幸好手上有一枚金戒,取下來遞給了他,衛兵看了一下,點了點頭。
天亮了,中隊長命人將霍仁帆拖了出來,經過一天一夜的拆磨,旱已氣力全無,任人擺佈,按倒於床上打了一針毒品,嗎啡叮。那知最初三個小時前還是沓無音信的,此時他的眼淚鼻涕一齊發作,漸漸等到天黑,依然不見人來,便曉得其中必有緣故,情知不妙,然又無計可施,只得罷手,此時煙癮大發,全身總是不停地流著冰雹般的虛汗,全身滾湯,已是神志昏迷了,加以飢火上蒸,更覺愁苦萬狀,如萬千螞蟻都來撕咬,痛苦萬狀,不由在地上亂滾亂爬,嚎叫不已。
第二天,熊其翔果然風僕塵塵從綦江趕到巴縣監獄,塗賢輔得知,大喜過旺,看來霍仁帆是熬不住了。剛一進門,塗賢輔便以陳果夫之名壓熊其翔,熊其翔不敢違拗,只得言聽計從,進了審訊室,便裝扮成土匪拉肥豬式的說客,剛一進屋竟失聲痛哭說:
「大哥!你受苦了,兄弟就是捨去身家性命,也要營救大哥出獄!」
「兄弟!大哥一世英雄,今日遭人整了秋子,他們要我的命?還是要我的財?」
「大哥!實無大礙,塗賢輔我已見了面,情況我查明了,事從根起,藕葉蓮生,是大哥用五十根金條打通巴縣一品場檢查站的張連長,經不住遨打,吐了,冷師爺也一樣,至今二人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跑得脫和尚,跑不脫廟。有什麼啥子辦法可以把我弄出去?」
「大哥!我正要跟你談,塗賢輔已經說了,罰款三千萬大洋,就不再上報中央,款到放人。」
霍仁帆一聽,氣得咬牙切齒,幾乎要了他全部家當,轉念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
「金憑火煉方知色,與人交久便見心。你去找陳翰屏,吳堯階與我夫人玉玲,素容,我寫張條子交給他們!」
霍仁帆從熊其翔手中接過筆來,寫上叫這些人如數籌集款項,交與熊其翔。
熊其翔如獲似寶地回到綦江,在恆昌裕的大廳裡,奐明將整個抓捕過程詳細地講給眾人聽,玉玲,素容,羅衫不整,粉面墉妝,哭天喚地,霍壽泉急得團團轉,母何氏與淑華都哭得似淚人似的,兄弟們唉聲歎氣,二娃子說:
「大哥關在什麼地方?」
「巴縣衙門獄房!」
「弟兄們!帶上槍,劫了它!」
素容止住把哭,說:
「二娃子!不可胡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拿不出一個主意來,一會兒,熊其翔帶著陳翰屏,吳堯階來到,素容問:
「熊主任!你親眼看見當家的嗎?」
「回三位嫂夫人,兄弟親眼見到了大哥,而且還說了話,並且帶回一封親筆信!」
熊其翔從中牛皮包裡取出一紙遞給素容,素容將紙展開,當眾念道:
「素容,玉玲,翰屏,堯階:
我很好,請勿用擔心,真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們關我的目的,無非想敲一棍而已,請速速籌集三千萬大洋交與他們,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切切。
霍仁帆
民國三十七年十二月三日」
「這簡直是土匪敲詐,不給!」
「此案冤沉海底,鐵案如山,縱使包老爺復生,亦翻不過來的!」
陳翰屏見大家爭論不休,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見,說:
「大家都不要爭了,還是尊重一下霍先生的意願,吳先生把安康銀行,聯一公司,縣銀行全部款子取來有多少?」
「款子全部取走也只有大約七百萬大洋。」
「我名下還有重慶的繡壁街,鳳凰台,響水橋,麥子市,二牌坊,金馬寺,南紀門等九個大院子,縣城的南門橋的半條街的街房,都趕快賣了吧!」
玉玲說著便從屋裡拿出一個箱子,打開,拿出房契交與陳翰屏,陳翰屏看吧說:
「按現在房價,應該夠了,我們分頭去跑,喬志帶一幫弟兄下重慶,吳先生負責縣銀行,蘭青雲負責將南門橋的房子賣了。」
說完,幾人分頭行動,這安康銀行,聯一銀行,綦江縣銀行被取走了現金,也就破產倒閉了,眾人湊足了錢交與陳翰屏,吳堯階,二人隨熊其翔來到中統塗賢輔處,交了款子,放了霍仁帆,王善夫驅車去接了回來。
霍仁帆回到了綦江,王善夫剛把車開到恆昌裕的大門,大門口早已站滿了人,何母第一個哭說:
「兒啦!」
霍仁帆迎了上來一把持住安慰說:
「媽!爸!他們沒把我恁樣,我好好的。」
「回來就好哇!」
喬志帶著弟兄們迎來說:
「大哥受苦了,兄弟伙們都來看你了!」
「兄弟們!我一根毫毛也沒傷到!」
素容第一個迎上來雙眼睜睜地看著他,不由動了真情,眼淚花花撲簌簌地掉下來,心裡慘然,激動萬分,她伸手撫摸著霍仁帆的面頰,柔情蜜意地望著他出神,霍仁帆也動了感情,暫時忘卻了自己的窘迫處境,將素容攬在懷裡親熱溫存一陣說:
「不要哭,三貧三富不到老,十年興敗多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地不生無名之草,天不絕無路之人。」
玉玲站在不遠處抽泣,霍仁帆走去將她抱住說:
「不要怕,他們沒有把我怎麼樣,走!進屋!」
霍仁帆左擁右抱進了大廳,大家也跟著進了屋,淑容臉上也掛著微笑端來茶水,霍仁帆端來一口喝了個精光,爽快地舒了口氣,素容,玉玲皆破涕為笑,眾人依次坐下,霍仁帆說:
「弟兄們!不出半年,老子就翻燒。」
霍仁帆放了出來,渾身完全變了人樣,瘦骨嶙峋,臉色慘白,雖是毒癮不發,平時裡不癢不痛,渾身上或寒或熱,沒撩沒亂,滿腹裡又饑又飽,白日忘餐,黃昏廢寢,還好完了官司,兩腳站在平川地,得命思財,猶如絕處逢生,說不盡他那種苦惱情形,一生的積蓄,全部搾乾,也丟掉全部公職,心上肉痛,幸虧得命捨財,猶如撥去雲霧見青天,好了瘡疤忘了痛,仍舊念念不忘他的鴉片生意,又想起冷作雲,但凡世上的幫閒子弟,都是勢利之人,想當初霍仁帆與冷作雲的友情,如膠似漆,賽過同胞弟兄,那一日不吃他的,用他的,關鍵時刻,屈膝變節,便做出這種不義之事,問:
「你們看見冷作雲沒有?」
「大街小巷都搜查遍了,那見他影子!」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把他當個人看,誰知他是個人皮包狗骨的東西,要他何用?今生今世不要讓我撞倒,只怕撞到定要叫他粉身碎骨,方解我恨!」
「大哥!大哥!聽說譚濟舟,張繼炎正在組織部隊,共黨要打到廣西,貴州了,我看早晚要打到重慶。」
「是呀!是呀!」
大家議論紛紛,莫哀一是,霍仁帆卻中氣十足地說:
「不管國民黨,共黨,我們袍哥弟兄們只要團結一致,他們敢把我們咋樣?」
歐舉子說:
「大哥!萬一別人拉起了部隊,兄弟們可是大多赤空拳啦!」
「在這塊地盤上,他譚濟舟,張繼焱還沒長這個膽!哼!」
陳翰屏說:
「現在國軍在全國的各個戰場上,幾乎全部敗北,歐兄的話也言之有理,作一下準備,萬一共軍來了,我們拉起一支隊伍。」
「對頭!對頭!」
「說得輕巧,可軍餉,裝備何來?」
「這件事我立馬去找劉孟加,向省黨部打個報告,叫他們無論如何也批個編製,發點裝備!」
「你去辦吧!」
當夜無語,廚房裡早已準備了飯菜,眾人默默赴席不題。真是:須知錢財是蛇蠍,錢財聚處即亡家,從來槍打出頭鳥,自古官斗民吃虧。
淑華見仁帆平安回來,吃了飯便直到自己常常唸經的一間屋子裡,就在觀音面前,抖抖擻擻,點一炷香,這觀音,香案是平日積蓄來購買的,那些經書也是在勝果寺,南華宮等去買的,她見他平安歸來,心中無比寬慰,對著觀世音菩薩虔誠地趴下磕了三個頭,完了竟跪在地下,有好半天沒有站起來,口中唸唸有詞,也不曉得禱告是些什麼?後來起來,躺在床上念《懺悔經》,實在念不動了,朦朧之中睡著了。
霍仁帆被抬了出來,何母,玉玲,素容等慌作一團,抬到廳上上沙發上躺下,玉玲摟住問:
「我的哥哥!你身體感覺怎麼呀?」
霍仁帆醒了過來說:
「我滿身酸脹,頭耳暈鳴,天黑地轉!」
這霍仁帆只知販賣鴉片,害人無數,自己大賺錢財,堆金壘銀,欲淫無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此時的他已近髓竭人亡,油桅燈滅之地,說完又一陣方才回過神經來,玉玲說:
「哥!你身子虛弱,吃點稀飯?」
那霍仁帆剛出牢門裡面餓夠了飯,吃夠了鴉片,打足了嗎啡叮,通不成個人樣,其形態如同陳如舟一般。使丫環去廚房熬稀飯,壽泉,何母一把眼淚一聲哭問:
「我的兒,他們到底在你身上幹了什麼?」
霍仁帆拎氣虛神地說:
「那些狗雜種強行給我打嗎啡!」
何母、壽泉,仁廉等聽了魂飛天外,魂散九霄,知道已陷入深度毒癮之中而不能自撥,一面叫廚房快遞熬燕窩人參稀飯,不一時,淑華親自動手熬來稀飯,叫玉玲拿著,素容一匙一匙地餵他,吃了半小湯碗,懶得吃,就放下了,何母說:
「我的兒!你心裡覺得怎麼樣?」
霍仁帆說:
「我現在才知道鴉片,嗎啡的歷害,我只覺得身體虛飄飄的,懶得動彈!」
一面請來池龍珠開了藥,那藥如白藥粉紅末,何母說:
「快取牛奶來把藥拌了,服下去!」
淑華從廚房端牛奶用湯碗盛著,藥沫倒入拌和服下,那霍仁帆喝下藥,強打精神要起來,要往花園去看一看,左玉玲,右素容挽扶剛走到花園門口,頓覺眼前一團漆黑,滿腦猶如五雷轟頂,渾身猶如重瘋麻木,身體晃蕩,腳手不聽使喚,東倒西歪,只好挽扶回來,素容說:
「依我你剛出來,躺他十天半月!」
躺在床上,稍為好些,那天眾人都沒吃好晚飯,草草收場。夜裡,玉玲,素容合衣陪在床前,霍仁帆醒來,過意不去說:
「我不礙事,我意志堅強,戒得掉的,咬咬牙,過二天就好!就怕它發作!」
催促二人去睡,那一夜總算熬了過去,第二天,喬志首先來到,見大哥瘦骨如柴,臉如臘紙,口中僅有游氣,同昔日威風四面的大哥判若兩人,無不流淚說:
「大哥!你身上那點不好?」
霍仁帆說:
「不曉得啥原因,一旦上癮,頭暈目眩,身體軟,走不出去!」
喬志說:
「請人看了沒有?」
霍仁帆說:
「池龍珠來看了,也抓了藥!他說沒什大礙,只是上癮,慢慢戒!」
喬志說:
「我看不僅這樣簡單!大哥還是把老中醫傅占清請來,受了些苦,身體盈弱,痰火鬱積,抓付藥調理調理!我去請他!」
何母見是喬志說:
「喬兄弟!你吃了飯去吧!」
喬志說:
「我不餓!」
說完楊長而去,到中午,請來傅占清,傅占清慌忙診脈說:
「舵爺幸虧無大礙,動了怒,虛火上蒸,腎水下竭,必須緩慢補其陰虛,方才回春。」
說完開了藥,說:
「不日我常來看你!」
說完離開了,一會兒,馮浩然,蘭青雲,楊建勳,王伯言,梅鴻,劉隱農,李忠儒,王醒愚,劉明華買著禮信來看大哥,說:
「大哥!你身體好了些嗎?」
霍仁帆見整整齊齊的兄弟伙坐滿於屋,無不感動,說:
「你們都來看看罷了,郎個又費錢淘神去買禮來!」
楊建勳說:
「大哥平時對兄弟們恩重如山,這點薄禮,算撒子!表意而已!」
霍仁帆說:
「我們牢中看見許多共黨都殺了,看來這國民黨也到了窮途末日,凶相畢露的時候了,大家回去一定要掌握住兄弟們,一旦時局有變,我們也樹一面大旗,免遭人欺負!」
「是!」
喬志見霍仁帆臉色難看,便招呼大家出去散了,走出來對何母說,何母來到床說:
「我兒,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傅中醫的藥不行嗎?」
霍仁帆說:
「媽!傅先生說此是不在急上!」
奐明跑來說:
「劉夢加來了!」
霍仁帆說:
「玉玲扶我,我躺在床上不像樣子?」
於是玉玲、素容替他穿上厚衣,一左一右連肩搭扶著,方離了臥房,來到廳上鋪上綠錦被高枕,坐下,廳上收拾乾淨,不一會兒,劉夢加來到,看見霍仁帆安全換了人樣,瘦骨嶙峋,臉色慘白,精神全無,低聲說:
「大哥!身體感覺怎麼樣了?」
霍仁帆說:
「也沒什麼大礙,知是癮發了,受不了。」
劉夢加說:
「兄弟深為愧疚,救不了大哥!」
霍仁帆說:
「也沒哈子!財是人找的,我看見許多牢犯都被殺了,是不是黨國根基已動,連我也不放過了!」
劉夢加紅著臉說:
「是!三大戰役,國軍一敗塗地,精銳盡失,委員長已決意遷都台北,來日再戰,大哥保重身體,黨國的事,我一有情報便通報與你,不消掛意,縣長胡大斌已閉門不出,縣屬戒備森嚴!」
霍仁帆焉答答似聽非聽,劉夢加只好告辭,那天素容叫人買了二隻小鴿兒,冬蟲夏草拿回來對何母說:
「媽!你叫大姐姐把鴿兒連同冬蟲夏草一起燉爛,讓我來餵他」
那何母起緊叫淑華下廚燉去,說:
「只怕他吃不下去!」
素容說:
「我來勸他!」
三個小時後,小鴿兒燉得稀爛,淑華端出來遞給素容,霍仁帆看見浮油亮亮,搖搖頭,素容說:
「當家的!你依我說,我知道身體盈弱,不想油暈,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吃下去,補補元氣,人之根本,水食為命,你不吃,身體空虛,泰山一倒,全家完蛋!」
那霍仁帆強打精神吃,玉玲端著,素容一口一口的餵他,勉強吃了半隻鴿兒,額頭上才冒出汗,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紅潤,就搖搖頭不吃了,何母說:
「一來也是藥,多虧素容勸他,朗個說也吃了些!」
羅芳說:
「老爺平常也吃些,不像今天這麼多!」
那霍仁帆反覆思量自己的一生,幾十年打拼的結果卻是一場空,財錢盡失,留下的是這諾大的恆昌裕,還好兄弟們還是與他精誠團結,人心未散,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想當年投靠埔公的時也是中國的混亂時期,群雄逐鹿,於是咬咬牙,決意活下去重新打拼屬於自己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