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鄒進賢勸說吳舉宜,東溪米案直士險難。
新青年始掌革命槍,陳治均新任督練長。
譚問魚去了幾次東源公司,吳舉宜自公司創辦以來,業務可謂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終於講定今晚與鄒進賢見面。譚問魚帶著鄒進賢來到東原公司,吳舉宜身著花格名料西裝,腳著上海定制的皮鞋,手腕瑞士名表,鮮艷的紅碎花領帶,果然氣度非凡,儒雅富貴,要是平時他是很節儉,今天是不一樣,有重要的客人會面,近日來十個股東整日喜笑顏開,全川到處有客商前來購貨,鄒進賢戴著黑框眼鏡、長衫、布鞋、白襪,手提黃牛皮皮箱,真不愧為教書先生,霍紹文,危直士也一同來到軒豁的客廳裡坐下,燈燭照得客廳通亮,下人端茶來,馨香可掬,舉宜說:
「你們都下去吧!」
下人不敢怠慢。下去了,然後說:
「鄒先生有何話請講?」
鄒進賢的聲音很低,情詞懇切地說:
「吳先生!我們都很瞭解,又是本縣人,雖未打過交通,我們認為你很有才幹,也有愛國的熱忱,但是,根據中國的現狀,舊社會的根底是非常堅固的,只有徹底打倒軍閥,根除封建主義,趕走帝國主義勢力,將來走社會主義道路才能救中國,我們共黨和國民黨都希望你與我們一起為革命盡力。為中國出力!」
吳舉宜沉默半響,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道:
「進賢兄!舉宜從小就對封建土豪勢力嫉惡如仇,自從到省外求學後,便有了自由平等的自發要求。對孫中山先生自由,民主平等思想早已接受。我目睹了帝國主義侵略欺凌我國的事實和國內軍閥割據的混戰局面,早就渴望有一個獨立,富強, 民主,自由的新中國,由此舉宜在校時已加入國民黨,回到本縣,當然服從領導,對於共黨我是很欽佩的,但我認為共產主義太渺茫了,畫餅不能充飢,每次新的勢力大都鬥不過舊的統治,政治上風雲變幻太大,再說我對政治興趣不濃,並且認為國弱民貧的根源在於文化落後,工業不發達,故抱有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的遠大理想,所以像我這樣的人,不如實幹一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業。」
四人面面相覷,表情凝重,鄒進賢皺著眉斜睨著吳舉宜說:
「那麼你準備怎樣實幹呢?」
吳舉宜對鄒進賢的不滿語氣毫不介意,娓娓道來說:
「記得我那年在法正大學唸書的時候,無事便到租界去玩,黃埔江裡,到處是銀白雪亮,閃光刺眼的列強軍艦,令人無限悲憤地想到:我們苦難沉重的祖國,何時才能擁有這樣象洋房子似的大軍艦,縱橫四海!那些洋人趾高氣揚,靠的是什麼?靠的是停泊在黃埔江邊一艘艘象洋房子一樣宏大而又威武的軍艦,而我們卻沒有,從那以後,我們幾個同學便立下志向:一定要實業救國,我們中國也要造出這麼大的軍艦,為中國的崛起而奮鬥。」
鄒進賢見吳舉宜這樣固執,不肯改變主意,與他們一起革命,有些生氣了說:
「舉宜兄!你的想法是的烏托邦!猶如佛教中的天國,軍閥,封建勢力,列強會允許你們順利地發展民族工業嗎?我認為是不可能的,就算你可以關起門來發展民族工業。可是對工農大眾的處境有多大的好處呢?他們仍然會赤貧,一無所有,你這樣作不過是充當了維護舊社會的英雄,我們應當做新社會的急先鋒才對啊!」
「鄒兄弟!此話果然不錯,外國的官專以保商為重,不比中國官場是專門凌虐商人的,此話以後再議,再說我對你們共產主義也不甚瞭解,不過我身為國民黨黨員改日一定登門找危先生登記!」
鄒進賢見說不動他,也就罷了,說:
「那好!吳先生,告辭了!」
「謝謝四位光臨,再見!」
四人走出,舉宜送到大門,街上燈火一片,天上一輪浩月懸於空中,沿街房的屋簷下,到處躺坐著叫花子,一個滿身補巴的老者,坐在地上前放一隻碗,臉上掛著無限的悲哀而呻歌哭唱:
「正月雨下河喲,干死岸上鵝。
正月蛤蟆叫喲,秧子撤二道。
夏丙暘暘叫喲,干斷老田樁。
清明呢要明喲,谷雨才要淋。
立夏又不下喲,犁粑便高掛。
小滿又不滿喲,干斷生計田。」
四人聽罷無比悲傷,掏出毫角子丟給他,誰知,躺在屋角的人聽到了叮噹之響,驚動他們都伸手要錢,四人乾脆把錢全部給了窮人,鄒進賢帶著羞愧之色回到霍紹文、危直士宿舍,很是氣憤,說:
「這是怎麼搞的?再這麼下去,非要一來大飢餓不可!」
「原本這幾年東溪都是匪去兵來,騷擾劫掠,迄無止境,夏華清父子又借名保鄉辦團,我看實質上是橫行鄉里,遠鄉田土早已荒廢,餓餒遍野,小春、早春顆粒無收,哎!真是:兵如梳,匪如籬,民團猶如刀刀剃。」
霍紹文火爆的脾氣似乎又要發作,臉都說紅了,鄒進賢問:
「紹文!你把話說明白點?」
危直士搶著說:
「進賢!我與紹文,問魚近段時間無事便到米市去看,夏奠言利用他的舊關係與周西成以購買軍米為名,從東溪買米到貴州,又從貴州買鴉片回東溪,兩頭賺錢。於是米價徒漲,三月間,斗米約三十二斤,米市價漲至七塊銀元,干人們無以為生,嗷嗷待哺,流離失所,這幾天我看米價又漲一倍多,這還不算,最要命的是有錢也買不到米了,搞得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呀!」
鄒進賢一聽,憤憤不能遏止,一想民國十四年的饑荒之慘,一聽到周西成,夏奠言在作祟,似乎找到了出氣的地方,說:
「紹文!直士!問魚!我以中共特支名譽,命令你們以東溪為重點,開展一場針對周西成,夏奠言的鬥爭,堅決阻米出境。」
「是!」
四人簡單冼漱,合衣就睡,第二天,天剛麻麻亮,鄒進賢帶上乾糧,踏上回綦城的路。危直士、霍紹文、譚問魚來到田斗寅家,田斗寅是即當地知名人士,也是國民黨東溪負責人,此人德高望重,廣交朋友,很有威望,三人講明來意,田斗寅說:
「成立綦江公會東溪分會是可以的,可以先曉之以理,張貼公告,禁運米糧出境,以制約糧米漲價風,減輕仇情的發展,不過這夏奠言自持通了上峰,也是不好惹的。」
「這事我們管定了!」
危直士斬釘截鐵地說,三人立馬組織貼佈告,一面到處宣佈。
這邊卻說周西成手下楊委員,外號通成虎長得可是滿身的橫肉,勁脖金鏈子,手著金膀子,絡腮鬍,蜜蜂眼,打得一身的好拳腳,穿著一身閃光綾綢衣,在遵義哥老會排行第三排,他帶著幾個弟兄都是武術拳師,來到夏華清莊園,通成虎,不看則已,一看便嚇一大驚,但見莊園:當先一座門樓,四個家丁荷槍實彈,威風凜凜,整整齊齊站列,通城虎遞了片子,一家丁竟跨著正步進去通報,一會兒出來,朗聲報道:
「楊先生!老爺有請!」
幾人進了大門,只見假山真水,翠竹蒼松,桃李爭妍,荷蓮斗彩,**舒金,白梅橫玉,更有那嬌花籠淺徑,芳樹壓雕欄,抬眼一看,哎呀呀不得,一座大樓似皇宮裡的金巒殿,未央宮,雕樑畫櫞,金壁輝煌,這夏華清竟坐於高台之上,身穿龍袍,坐著龍椅,後面二個丫環官女打扮、管家、帳房,夏奠言、守衛隊長都站列於大廳,夏華清自幼熟讀《二十四史》,對唐宗宋祖,極其崇拜,一心想當皇帝,鄉里送個外號:「夏四皇帝」,他聽了,也樂得其名,近日遠鄉的干人,流落到此,他本有六房大小老婆,猶嫌不夠,近幾日又買了幾個十五歲的女子,收為丫環,進了屋不久,便將其奸了,這夏華清鬚髯皆白,飄然於胸,神態威嚴,有點像個皇帝,通城虎丟了個歪子說:
「夏大爺!近日為何不見動作呢?」
「李兄弟!難道進城沒看佈告?」
「看見了!哎!我是周主席這邊的人,他公民會這邊,敢把周主席啥樣?你們若怕由軍隊出面航運,你們只須出谷子,不露面,半夜走,事成利潤平分。」
「爸爸!幹得!」
「那好!把太平橋幾家碾坊的谷子交給李兄弟!
「那就對了!」
事情講定,帳房與通城虎來到太平橋碾房辦交割,誰知碾房郭老三是個干人,跟夏華清當了多年長工,恨透了老闆,早想找個機會報復老闆,聽到帳房與通城虎的交談,抽空急急地跑到高小公民會處,危、霍二人正在商議,是否再設粥廠,地點龍華寺,施粥救人再說,郭老三跑得汗流滿面, 氣喘噓噓地說:
「危先生!霍先生!不得了啦!大紳糧夏華清與周西成勾結一氣,由他們出谷子,由軍隊出面船運。我聽到說等到今晚半夜就要裝運上船,希望公民會設法拿住他們。」
霍紹文聽了郭老三的點撥,頓時來了氣,把桌一拍,站了起來,說:
「簡直無法無天,根據特支關於發動群眾,反對豪紳軍閥勾結敗米走私的指示,根據目前情況,我們已經團結各階層進步人士,群眾正在覺醒,如果趁此時機,對準夏奠言,周西城給予狠狠打擊,必將有利於革命形勢的發展。」
「好!我去找田老,你去召集學生會與農會會員。」
於是二分手,危直士找到譚問魚,一面佈置學生會,組織一批積極分子馬上上街宣傳,放出風去,揭露夏華清與周西城相互勾結,販買私米,致使米價暴漲的滔天罪行,號召全鎮人民團結起來和他們進行鬥爭。安排完畢,已是太陽下山,此時正值春末夏初,晝長夜短,河裡有些朦朦的月色,那河裡各家商船挨擠不開,唯有打魚船乘著月色,搖著櫓離岸而去,月亮懸在半空,船二哥一邊下網,一邊歌唱:
「桅子開花兩頭黃喲,惟有窮人莫得樣囉。
白天吃的清稀飯喲,夜晚睡的牛圈房囉。
初二十六打牙祭,煮了好肉不得嘗。
拿些骨頭給你啃,啃得牙齒血汪汪喲。」
來到牛王廟,這些干人早已得到風聲,宵夜後到牛王廟開一個緊急會,這些干人大多是干苦力的鐵礦力夫,船夫,小販,手藝人,其中杜湯元,楊麻子,汪剃頭三人最有威信,有些人連飯都沒有吃,吃也快速下肚,聽到風聲四五百人齊齊擠滿了王爺廟,男男女女早已炸開了鍋。喧鬧不已,楊麻子因臉上有幾顆白麻子,鄉民便稱楊麻子,楊麻子也樂意大家稱呼他,杜湯元便書院街賣醪糟湯元的,汪剃頭是個剃頭匠,這三人在東溪的下力人中威信最高,大家都聽他們的,危直士見人已到齊說:
「各位鄉親!直士剛才聽到消息:夏四皇帝勾結周西成打著軍米旗號,將米今晚半夜運走!」
「危先生!堅決不准他運走!」
「我們大家一起去,不准他們裝船,抓住販米走私的贓據,揭露他們,太污教了。」
「乾脆把米扣了,交公民會評價,大家買了,我們好幾天都沒吃到飯了。」
危直士以手勢壓壓說:
「這樣!大家都回去,再多叫一點人,老婆、娃兒、老表干親都叫來,准於今晚半夜,由各路出發在太平橋碼頭集中,把那些走私的大米全部扣留下來,然後召開市民大會處理,如果他要動武,我們人多,就立即給予還擊,打架也是不怕的,一不作,二不休,痛痛快快地教訓他們一頓!」
「對頭!怕他個逑!」
鄉親們散了,回家吃飯去了,夜暮降臨了,危直士提著馬燈前往太平橋,路上團練隊長,國民黨黨員孫治齊帶二個團丁遇上,他說:
「田先生叫我來接應你,夏四皇帝兩爺子老子早就看不慣了,今天也太毒了。」
二人邊談邊路邊觀察,快到午夜,田河邊的青蛙在嘰哩呱啦的嗚叫,天上已撒滿了星星,河邊的輕霧從山間峽谷中滾旋下來,真是白葷長江水,夜暈草頭枯,未來幾天必是大幹,一到太平橋,只見船碼頭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在哪裡鬧嚷不已,原來這些干人們性急,未及半夜他們就邀約老表干親,舅子叔伯,老婆娃兒提前從四面八方彙集到老三客棧的碼頭上,打著燈籠火把,千點萬點,耀映江面,夏奠言派了十多個家丁設哨,那裡擋得住七、八百人,因見杜湯元,楊麻子,汪剃頭為首的,氣勢洶洶,無可奈何見干人們人多勢眾,已經阻止不住如潮 水般的人流,讓了路,一行人也灰溜溜地閃了。這時負責人通城虎正在調運十多支船靠攏,準備裝運,但米還放在碾坊尚未搬出,孫治齊貼耳悄悄說道:
「這個大漢叫楊委員是遵義城裡一個有名的袍哥二把手,三排,綽號叫通城虎。」
這時,只見有干人問:
「你們幹啥子?不准運私米!」
「關你們逑事!咱了?你們把老子打碗水來吞了不成!」
一開始他一副吃不完用不完,傲氣十足的樣子,當干人絡繹不絕地來到,越來越多時,不許他走時,他自知敵不過,便緊張起來,打出碼頭袍哥言語,臉上也和顏悅色地說:
「各位兄弟哥子,我受周主席之命是來辦軍米的,都是鄰封碼頭的人,俗話說得好『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剛才兄弟言語高矮點,有不對的地方,請兄弟哥子們包涵!包涵!」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一片駁斥聲和嘲笑聲此起彼浮,通城虎又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笑罵由人,群眾無不譏諷地說:
「啥子辦軍米喲?為啥子要在夜半深更時偷偷摸摸的來裝運呢?分明說話駕雲的。」
「我們東溪地區,這幾年大鬧饑荒,餓死那麼多人,難道你不曉得呀?」
「你們與夏四皇帝勾結起來販米,已經好幾回了,這次不准你運走!」
「對頭!不准他走!」
「捉住他!」
正在這難解難分,爭論不休之際,危直士走了攏來,通城虎見公民會負責人來了,立即笑臉相迎說:
「哎呀呀!危先生哇!兄弟慕名得很,請你主持個公道,幫忙幫忙,周主席叫我來這裡辦點軍米,正準備裝船,兄弟們把我圍住了,不准我動,如果貴地方有點別的意見,只要提出來,總是好商量的。」
危直士毫不領情,板起臉,歷聲說道:
「你們這種販米是走私行為,阻關禁運糧食是廣大窮人的要求,是公民會的主張,必須要把全部走私米扣留下來,由公民會召集市民大會處理!」
「對頭!對頭!」
「既如此,米也就不慌運走嗎!」
「這還不行,我們人一走,你還是是照樣偷偷運了,要清點,交碾房保管!」
「好!好!好!你選幾個承頭的!」
於是窮人們選出五人汪剃頭、楊麻子、杜湯元等與通城虎、危直士等人一同進碾房清點,郭老三卻默不吱聲,大家七手八腳清點了三家碾房,共有熟米一百六十七老石,雙方共同決定交碾房保管,交接完畢,汪剃頭說:
「危先生!很多窮人塞硬是遭不住了喲!肚子幾天未見米,明天早飯米沒得著落喲!」
危直士一聽,心中想道:這通城虎陰險奸詐,翻雲覆雨,可能耍花招,為了解決窮人燃眉之急,維護鬥爭情緒,可以分,便說: 「汪剃頭!杜湯元!楊麻子你們三人承頭,待我離開之後,你們把最後一家碾房的大米分了,但要人人有份,不能扯內皮,其餘兩家的仍留著交市民大會解決,以便更好的揭露紳糧軍閥勾結販米走私的罪行。』』
三人會意,危直士、孫治齊提著馬燈走了。通城虎從最後一家碾房出來時,以為風平浪靜了,見干人們未走,便起了疑心,思想十分緊張,有人說:
「我們遭不住了!」
通城虎見勢頭不對,有的人臉上已經露出凶相,便陪笑著,又打出袍哥言語說:
「右右仁義兒堂的哥哥!你們大家辛苦了。兄弟今日捨了,願意送給你們每人兩升熟米,請兄弟伙們原諒,不要再為難兄弟了。兄弟們推舉三人進碾房幫個手開袋子。」
通城虎沒得辦法,見有的人出口諷刺,嘲笑,指手劃腳,杜湯元說:
「楊麻子!汪剃頭我們去開米。」
杜湯元說完,干人們早已擠了進來,拿出斗子,杜湯元量米,楊麻子、汪剃頭開線瓦米,通城虎板起一張馬臉在一旁監視,杜湯元量米量冒了些,未刮線,就倒給人了,通城虎便按奈不住一貫害人的惡性,一股火起,嗚噓吶喊地辱罵開來:
「哎!杜湯元!老子好心送你們米,連線都不刮了,你格老子太沒得良心了塞······」
杜湯元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這一罵激起杜湯元的憤怒,將量斗一摔,米都濺飛了,以手指指戳戳,罵道:
「你格老子這個軍閥走狗!~不顧災民們的死活,勾結夏四皇帝販賣走私米,倒還很有良心,我倒成了沒得良心……」
「把他狗日龜兒子弄到公民會去講道理,不怕他狗日的龜兒子歪……」
碾外的窮人,聽到裡面的在高聲爭吵,便蜂擁進了碾房,七嘴八舌指到通城虎說,通城虎感到大勢不好,真的角起孽來,他掟子再硬再大,肯定吃虧,便一晃從後門溜出往巖上逃跑了。杜湯圓元喊:
「兄弟們!自己裝!」
於是,蜂湧而上,這座碾房的大米被餓荒的窮人們一分而光,大家在回家的路上揚眉吐氣,喜笑顏開的說:
「今晚整得安逸,可惜姓楊的通城虎給跑掉了,要角孽我們一人一掟子就要錘死他!」
第二天,全鎮轟動,街頭巷尾議論紛紛,貪苦人都說:
「幹得安逸!」
紳糧們說:
「哎!而今眼目下,事道變囉!」
縣特支接到危直士、霍紹文關於饑民阻來經過和各階層反映的書面報告、回書,危直士念到:
「立即把阻留下來的走私米交東溪地方政府召集市民大會處理,並通過公民會和國民黨東溪黨部的關係,督促其執行,要注意各方面的動靜,積極動員的群眾開展宣傳教育活動。」
霍紹文卻臉色變得難看,無精打采,直士問:
「紹文!你朗個了?」
「遭了!天天拉稀,肚子痛。」
「那你休息,我去跑!」
危直士根據特支的指示,立即與東溪團練局長陳叔凡,國民黨黨部負責人田斗寅聯繫,交給他們,霍紹文臥床休息。夏奠言此時任綦江團練局長,氣極回到家中說:
「爸爸!危直士!鄒進賢膽大包天,以你名義電傳吳將軍,電促周西成發軍制裁,我不相信這根弦!」
「李風耀怎麼說?」
「不要說他了,這個老滑頭,牆上草,風吹兩邊倒。」
夏華清果然電報打出去,第三天下午,一個官員打辦的中年人來到男高等小學,手提公文包,身著中山裝,手持文明杖,一進門,遞上公涵說:
「打擾,本人是貴州省第三金庫李登科委員,特拜會孫巨涵校長。」
說著遞給危直士,那天正巧校長孫巨涵外出,校務由危直士代理,危直士斜眼一看,此人腰不倒台,板臉瞪眼,折開公函一看:
「本庫最近派員到東溪辦軍米,在太平橋被貴校教員率學生與暴徒數百人,將米搶劫一部分,大部分被阻留,希貴校該教員等負責賠償,並將阻留之米全部退還,如其不然……」
「哼!簡直胡說八道,這件事我親眼看見,這是土豪劣紳與軍閥相勾結的販米走私行為,你的公文既誣蔑又恐駭:我們拒絕接受,還給你。」
此時青年教師劉讓能有事找危直士,他也聽到,甚至激動起來說:
「你知不知道我們東溪餓死了多少人?你知道這鴉片毒害了多少人?你們與夏四皇帝幹的好事?…」
說得李委員面紅耳赤,無言答對,把嘴閉起,羞愧滿容地灰溜溜而去了。他到團練局,對田斗寅,陳叔凡又恫嚇,又訛詐,二人未敢亂動,竟被嚇住了,危直士去找田斗寅,田斗寅說:
「危先生!算了吧!鄰封關係,不宜過爭,況且真的動起槍來,團練幾桿槍,那是那周西成的對手。」
「我代表公民會,堅決反對任何妥協和出賣窮人利益的行為,要求立即召開市民大會處理走私大米!」
「此事應從全局考慮,權衡!權衡!」
危直士無奈何,晚上,夏奠言利用其縣團練局長的地位,對田斗寅,陳叔凡又恫咳又威逼,二人結果將所扣大米偷偷還了。
過三天後,少午時分,偏東雨過後,天上打著彩虹,雨中也夾雜著少許雪彈子,落在地上還未完化掉,山溪水漲了,滾滾流淌下來,黃桷樹的葉子更加清亮,像被洗浴了一般。周西成的營長劉成鼎帶著一營人開到太平橋,此人心狠手辣,黃皮膚,精骨人,山羊鬍,矮個子,對通城虎說:
「老兄你帶一隊人馬直撲男高小,我帶一隊人馬直撲街上抓人,不得有誤!」
「跟我來!」
這此時通城虎ど不倒台,神氣十足,手提一支駁殼槍,後面的黔軍如狼似虎,個個爭先,危直士領著熊醫生來給霍紹文看病,門外一陣打門聲:
「開門!再不開老子丟手榴彈了!」
幾個士兵已經砸門,危直士見勢不妙,急中生智藏身於霍紹文的床下,床正好有床簾,門被砸爛,通城虎把槍簡對著霍紹文,吼道:
「危直士逃到哪旮兒去了?說不說老子一槍砰了你!」
熊醫生早已嚇呆,動也不敢動一下,霍紹文連拉幾天稀屎,脫了水,打著擺子,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說:
「我得了重病,不曉得。」
「搜!四面搜索,把他給我抓走!」
幾個衛兵把霍紹文連拖帶抓地背走,危直士斜眼看去,見二個哨兵持槍守門,遲遲未撤,天漸漸黑了,危直士慢慢地爬出,翻窗出屋,乃躲進糞坑,半夜潛出,始得脫險,來到綦江一戰友家,特支通知他:暫時轉移重慶,於是換衣化裝連夜出走。
第二天,劉成鼎、通城虎、夏奠言、夏華清由下人端來太師椅,端坐於大場口廣場上,正值東溪逢場,人山人海,士兵把場口圍了個水洩不通,楊伯模,危國士,他是危直士二哥,杜湯元,楊麻子,汪剃頭被五花大綁,窮人們手無寸鐵,沉默了,一會兒,夏華清的管事帶著二人來到跟前,二人皆手段不凡,武藝高強,一身黑衣打扮,表情嚴肅,不苛言談,貼身附耳地說:
「來了!」
夏華清從衛隊手中拿來用紅布包著的二支槍說:
「你們老闆與我價已講定,先各收到一百塊,務必捕獲歸案,保證各獎大洋二百,頂好打死,再每人大洋二百。」
「老爺儘管放心,這二人只要被我巡到,非請他到西天去不可!」
二人接槍接錢,去了,此二人叫熊德榮,劉仲祥,武林高手,專到木瓜溪,一品場,綦江城巡視,剌殺危直士,鄒進賢。劉成鼎對夏奠言說:
「夏局長!開始吧?」
「劉營長!可以開始了!「
劉成鼎站了起來,乾咳二聲說:
「杜海成!楊壽!汪銀臣三人受赤化分子蠱惑,槍劫軍糧,根據貴州省周西成主席令,執行槍斃!」
「啊!」
人群一下激動了,三個老婆兒女哭成一片,杜湯元奮然地說:
「老婆!不要哭,來世老子再找你!夏四皇帝,老子到了陰間也要找你報仇!」
「老公呀!」
「住手!」
人群中,羅振聲擠了出來。原來羅振聲回到四川後,在共黨重慶分部重慶地委教育委員及中共重慶中法大學任支部委員,體訓主任,負責學校軍事訓練,這幾天他正好休假回家,由於未與特支發生橫的聯繫,所以未公開:夏奠言輕蔑地說:
「哼!羅振聲你不是到法國了嗎?我聽說法國金髮洋妮風騷得很呀!怎麼樣?是不是在法國遭不住囉!哈!哈!哈!」
「你們這是無法無天,亂殺無辜,放了他們!」
「放了他們,你不該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吧?放了他們,我的谷子誰賠,放他們明天就會爬在我們頭上拉屎撤尿,把他趕走!」
二個衛兵不由分說,押出場外,一會兒,「砰!砰!砰!」三聲槍聲,人群喊聲一片,羅振聲感到無比震驚,悲痛不已,情不由已灑下了同情的淚水,他深感自己單槍匹馬,無力回天,走到麻鄉約叫上滑桿,下重慶,在中法大學向黨組織作了匯報,中法大學根據羅振聲等的反映,發動了全校師生聲援東溪,揭露軍閥的罪行。
楊闇公給鄒進賢發來電報,指示:「要迅速設法營救被捕的黨員和群眾。」同時楊闇公通電周西成:「強烈要求立即釋放全體被捕人民。」
另一方面,鄒進賢多次敦促知事李風耀前往東溪與黔軍交涉,李風耀手持文明杖,身穿中山裝,頭髮花白,行動穩重,李風耀是老同盟會員,頗為同情阻米一事,乘坐兩班大轎,漏夜趕往東溪,劉成鼎卻被夏華清整日招待好酒好肉,川戲連台,正在渴酒,李風耀進來說:
「劉營長!東溪是四川的地盤,所有被捕的人應由四川政府處理,本縣已向四川省政府報告了,把人交給我吧!」
「交給你,說得輕巧,我幾百號兄弟從貴州趕來,麻雀哈糠殼——空搞了?」
「那準備做朗個呢?」
「好說,抓住的人我又不會殺他,本軍由黔入川,這長途跋涉不說,幾百號兄弟一日吃喝拉沙也要用掉幾百塊呀,李縣長,在我貴州就沒有這麼多事!自不謹慎,擾亂他人!軍費是要賠的,不多一 千二百塊大洋,錢到放人。」
「此話當真?」
「決不食言!」
李風耀出來找陳叔凡,吳舉宜。危直士函告陳叔凡代為將分得田產出售,得二千塊,將一千二百元交上,三人獲放。霍紹文因病入獄,並經月餘牢獄之苦,身體贏弱,行路艱難,吳舉宜僱人以滑桿抬到自己家中調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