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1卷 第八回(1)
    第八回   周燮清大鬧龍台寺,  滇黔軍火燒綦陽城。

             曹天泉偷情沈二嫂,   棒老二重敲陳郇卿。

     高青鄉興建於光緒二十一年,是合高廟場之高,青龍場之青而得名。鄉公所設在青龍場的龍台寺內,也是北軍南軍打過仗的地方,因此,鄉人也把青龍場叫龍台寺的,高青鄉位於縣西,座落在川、黔兩省的津、綦、習三縣接壤處的崇山峻嶺中,為川東、黔北地區的商旅必經之地,茶坪,紅巖溝與貴州的青溪溝,木皮槽,江津的四面山,合江的大小槽緊密相接,山高溝深,山水樹竹,犬牙交錯,林茂樹森,人煙稀少,風光秀麗,有詩贊日:

     蜀南龍台寺,禪林就地開。

     四周山色遠,一幅畫圖來。

     剎外松西鶴,門前石雜苔。

     登臨淡未易,不厭久徘徊。

     這《宿龍台寺》清典史黃廷元所作。周燮清、劉安銀、大老柳、二老柳等背著團丁的槍彈,押著挑夫梗梗走了一天,一路上兄弟們興高采烈,楊眉吐氣,大老柳情不由己地唱起了山歌,歌聲纏綿動人,至感天地:

     「哥在後院裝鳥叫!妹在房中喚貓開喲!

     越喚越擾來囉!   後院有股陰涼水喲!

     打濕門栓把門開! 輕輕梭進來囉!」

     「哈哈哈……」

     將近天已黑盡,才到紅巖溝深處,放下擔子,紮下營盤,安排二個弟兄放哨,其餘吃飯,吃畢,一年長挑夫說:

     「大王!我們二十一個兄弟剛才合計,準備跟了大王,生死由命,若是回去,那馮都統,王麻塊都是些半天雲裡掛粑梳——萬惡滔天之人,橫豎都是個死,不如跟了大王,快活幾日。」

     「好!好!好!這下子我們隊伍人多勢眾,但我矮子老沙醜話說在前面,誰敢背叛兄弟,輕則吹燈,砍丫枝,重則三刀六個眼,自己挖坑自己跳。」

     二十一人面面相覷,見是跟袍哥規矩差不多,站了起來,雙手抱拳,丟了個歪子,說:

     「大哥你儘管放心,我們都是袍哥弟兄,做事決不拉稀擺帶,流湯滴水。」

     「好,一人一把槍。」

     大老柳,二老柳把槍發給眾兄弟,並教會射擊。大老柳說:

     「大哥!那高青鄉團練隊長紅鬍子肯定這幾天要來打我們,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才穩妥喲!」

     「紅鬍子有好多人槍?」

     「三十八條人槍!」

     「今晚休息,明早行動!先下手為強。」

     於是眾兄弟當夜宿於紅巖溝營盤。第二天天濛濛亮,早早地吃了早飯,留下五人看守,其餘背著槍向龍台寺進發,太陽照著大地,一路上山花爛漫,河水清澈,鳥語花香,臨近中午才到場,那天正是趕場天。龍台寺本由上、中、下三殿,朱垣碧瓦,氣勢巍峨,上殿名叫觀音堂,中殿叫佛殿,下殿叫玉皇殿,廟內古柏夾立,虯籐夭嬌,連絡上下,民舍錯落左右,紅鬍子名字叫李君漠,身高八尺,絡腮鬍子,皮膚黝黑,本是縣鹽防軍隊長,上次鄉公所十幾團丁被殺,馮真武派了他來當高青鄉團練隊長,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做起事來手狠心毒。這次他也格外小心,加緊防守。矮子老沙,劉安銀,大老柳持槍衝鋒在前面,趕場的人,四散逃竄,喊叫聲一片,驚動了龍台寺的李君漠,李君漠說:

     「都跟老子聽到:不要驚慌,看準了打!走!到上殿!」

     「是!」

     紅鬍子率著團丁三十八人,登上龍台寺上殿,居高臨下,關閉殿門,周燮清,劉安銀,大老柳兄弟率眾衝到玉皇殿,見無人阻擋,便大著膽子衝到佛殿,除一尊金光燦燦的大佛外, 空無一人,周燮清一揮手,兄弟們爭先恐後持槍向後殿觀音堂撲來,那曉得紅鬍子對幾個槍法准的團丁說:

     「你們一個人給老子瞄一個,看準了打,放漂一個,罰一頓飯,打死一個,獎十塊大洋。」

     幾個團丁各就各位,屏氣凝神瞄準,走在最前面三個人,砰!砰!砰!隨著三聲槍響,應聲而倒,周燮清,劉安銀,大老柳率眾又退了回去,周燮清氣憤不過說:

     「格老子紅鬍子老子抓到你一定千刀萬剮,衝!」

     「衝啊!」

     「砰!砰!……」

     子彈似冰雹般射來,又射倒兩個,仍然無法攻上比佛殿高約十米的觀音堂,周燮清惱羞成怒,說:

     「大老柳!二老柳!帶幾個弟兄在場上去抓點東西。格老子,去找點柴,放火燒。」

     大老柳,二老柳沿街搶起,鹽巴、布匝等搶了一批,幾個兄弟搬來乾柴,放好點燃,只見火光沖天,煙霧滾滾,沿街居民驚慌失措,驚動了郭扶鄉團練迅速趕到離龍台寺三,四里獅子山上,向青龍場不斷放槍,周燮清、劉安銀見援軍快到,怕虧了老本,只好叫兄弟們把死去的五個兄弟抬起,撤退到紅巖溝。經團丁、鄉民奮力滅火,只燒掉玉皇殿,其餘兩殿安好無損。

     周燮清、劉安銀、陸安成、陸安廷等兄弟洗劫青龍場,火燒龍台寺之後,回到紅巖溝,買了五副上等棺木,請了幾個道士,大辦道場,大小兄弟披麻戴孝,請了一個風水,將兄弟安葬了,事畢,眾兄弟聚在一個處,周燮清說:

     「兄弟們!我幾個反是反了,但名不正言不順,不足以號令天下,大伙都想個名。」

     「大哥!我取個名,叫忠義保家愛國邊防軍,大哥便是忠義保家愛國邊防軍司令官。」

     「這個名字取得好!請大哥上座!」

     眾人皆雀躍歡呼,周燮清笑臉逐開說:

     「既然兄弟們看得起我,我便當仁不讓,我命令:劉安銀為第一大隊長,陸安成為第二大隊長,陸安廷為第三大隊長,不過凡事先說斷,後不亂,誰要是要在老子面前粑稀稀,垮流垮滴,就不要怪老子槍桿子不認人。」

     「敬聽司令調遣!」

     於是打出一副大旗,上書「忠義保家愛國邊防軍!」紅巖溝方圓百多里的鄉民,紳糧都來慶祝,真是有送糧的,有送錢的,周燮清保證決不騷擾鄉鄰百姓,大家相安無事,在紅巖溝四周高山修築碉堡,大修營房,四處招兵買馬,又派二老柳帶上銀元到貴州購買槍彈。卻說劉安銀本是個享福之人,在縣都統身邊整日是喝鮮的,吃辣的,山珍海味,一日三餐,應有盡有,到了山寨,沒過幾日,便因吃了山寨的山野粗飯而拉起痢疾,山寨又沒個醫治人的郎中,挺了幾天,越拉越凶,先是稀屎,後是稀湯,再後連水帶血了,大老柳說:

     「我聽人說鎮紫鄉的西泥壩有個生基坪,有個郎中醫術高明,派幾個兄弟抬下去醫治,我看劉兄弟的病是不能再拖了,司令!這病來如山倒呀!病去如抽絲呀!」

     「我也是這樣想呀!只是擔心露了手腳。」

     「不用怕,天黑抬下山寨,派三、四位弟兄晝夜守衛著。」

     周燮清親自挑選四位可靠生面孔的兄弟,連夜抬到生基坪,四人身懷短槍,晝夜守衛劉安銀,四個兄弟一刻也不准郎中及家人出門,郎中說:

     「長官的病治好不難,只是差幾味藥,非得到龍台寺的藥鋪去抓。」

     「你把方子給我!」

     郎中將方子給了一位為首的兄弟,劉安銀臉似臘紙一般的白,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下面時不時又屙血水,鋼鐵般的漢子,也轟然倒下了,劉安銀點點頭,為首的兄弟帶著大洋出門了,到了青龍場,找了一家仁濟藥鋪,這天也是合當有事,鄉長魏長孚,因長期害鴉片病,咳嗽不止,郎中問症狀,他答:

     「咳嗽不止,頭痛腳重,四肢酸痛,眼睛昏花……」

     「老闆,抓藥!」

     那兄弟大模大樣地稱喚,郎中招呼徒弟看管,魏長孚畢竟是鄉長,高廟,青龍兩場幾乎人人都掛得到臉像,郎中說:

     「涼寒感冒,不足為奇,我給你開一盒六味羌活丸,回去與薑湯熱服,三日見效。片嘴本是良藥,不過少抽點為妙!」

     為首的兄弟抓好藥出門,鄉長趕緊回龍台寺,李君漠得知,派了一個團丁跟著,為首兄弟提起藥從容地回到生基坪,團丁回來報告,紅鬍子趕緊帶上二十個團丁,將生基坪團團圍住,生基坪本來只有七八戶人家,白牆黑瓦,錯落有秩,最後圍住郎中家,紅鬍子說:

     「放火燒房,出來一個打死一個。」

     剎時大火沖天,這邊正在熬藥,兄弟們拚死抵抗,奈何大火燒來,包括郎中一家人,四個兄弟,不是燒死,即被打死,劉安銀拼了最後的力氣,爬到糞池旁,火大燒身,他滾了下去,淹死了。可憐無辜鄉民的房屋,竟成焦土,村民哭得呼天喚地,大火熄滅,李君漠說: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死活都給老子補一槍!」

     團丁沿房搜查,一團丁喊:

     「有個人在糞凼頭。」

     「拉上來!」

     幾個團丁用繩子套起拉上來,李君漠一看,蛆蟲滿身,臭不可聞,瘦得像個羌屍鬼,驚呼:

     「這不是那天為首的棒老二頭子劉安銀嗎?把屍體拖回青龍場。」

     幾個團丁拖著屍體,在場口暴屍三天示眾,然後一把火燒個精光,連個骨灰都滅了,然後上報都統馮真武,馮真武一聽,除了一害,高興獎了三挺機槍,三千塊大洋,又派一個班團丁給李君漠,自此高青鄉的團丁已增至五十人,都統又獎了三千大洋,又叫大小紳糧捐款,培修了玉皇殿,又在高青龍台寺的前後側面新建大小碉樓三個,架上機槍,以防周燮清的再次圍攻。

     清息很快地傳到了山寨,周燮清哭得似淚人,跌腳打掌,全軍披麻帶孝,大奠三天,二老柳陸安廷在貴州買了二百多把步槍,五萬發子彈回來,周燮清見機會來,邀請方園二百里的大小棚子共同攻打龍台寺,一共有六支隊伍,他們是:水竹林原川軍團長羅太平,有兄弟五六十人,青峰山川軍營長周偏頸,有兄弟伙一百餘人,因此人在戰場被人刺傷頸子,傷了筋,從此偏頸。精瘦人,殺人不雜眼,手下人都怕他,離紅巖溝五十里柏香灣有黔軍營長葉成炳,有人槍二百多人,葉成炳長相黑瘦,卻力大無窮。另外還有張草墩人馬一百多人,駐紮三十里外楊柳灣,何跛子有人槍一百多人,駐紮在七十里外的黃桷樹村。這些部隊在大青山一帶嘯聚,雖是烏合之眾,無奈官兵見了,不要說打仗,只要望見土匪的影子,早己聞風喪膽,望風而逃,唯獨李君漠除外。周燮清說:

     「各位兄弟!凡是參加攻打龍台寺的部隊,兄弟一支部隊二千塊大洋,作為各位的辛苦費。

     何跛子說:

     「周司令!咱們兄弟們早就想除掉紅鬍子。」

     「對!周司令你下命令吧!」

     「好!出發!」

     周燮清帶著三百多人的隊伍,雄赳赳地衝向龍台寺,周燮清一進場高喊:

     「衝啊!活捉李君漠,繳槍不殺!」

     「衝啊!」

     兄弟們邊沖邊打槍,李君漠聽到槍響即率團丁分別堅守在龍台寺內的三個碉樓和圍牆的槍眼處,三挺機槍早已準備好,場上的居民一聞槍聲,狼奔鼠竄,雞鳴狗跳,居民也有跟著湧進龍台寺廟內和廟側的魏家大碉樓內躲避,周燮清率著五路人馬直衝龍台寺,剛到寺門,三個碉樓上機槍響起,衝在最前面倒地十幾個,大家只好躲避,相互對射,周燮清又組織幾次衝鋒,均是死傷幾人,仍無法得手,周燮清回頭一看各路人馬銳氣大減,氣得不得了,又恨商販逃盡,就放火燒場,吼道:

     「周偏頸!何跛子!你們帶人到大石包紅鬍子家格老子燒了。」

     一時間煙霧四起,躲在龍台寺的商民小販,眼巴巴的望著熊熊烈火吞沒了房屋財產,無不心急如焚,撕肝烈肺,悲痛欲絕,號哭聲一片,周燮清見燒得差不多了,還把沒有來得及躲避的紳糧拉起走。

     小小青龍場,多為小本生意,遭此劫難後衣食住宿均感困難,不少人只好背井離鄉。流浪他鄉,紅鬍子將妻室兒女送到巖洞中住起,對魏長孚,團隊附李海雲說:

     「看來這下棒老二一踩幾頭翹,不得了,你們暫且躲避一下,這群馬蜂窩老子非滅了他不可,明日我隻身外尋正規軍來報仇撐腰。」

     李君漠一走,鄉長,團隊附也不能在龍台寺公所立腳,便各自帶上團丁親友,爬上牯牛背寨子,據險而盼軍隊到來,這下子周燮清等更是氣勢甚囂塵上,從中峰到江津,從三角塘,到高青,泥壩,縱橫一百華里,每逢青龍場趕集時,場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中,至少三分之一是棒老二,石龍場上的大紳糧被周燮清手下抓到,拉到紅巖溝,要價十擔銀元,其家屬四處奔走,賣田賣房,告貸親友,等湊足十擔銀元,換回來的卻是一個黑木匣內裝著一隻無頭黃狗屍體。

     一個月後,李君漠請來周西成一個團,到高青鄉清鄉,各路棒客聞訊紛紛逃往深山老林,以避其鋒,唯獨何跛子,張草墩部隊躲藏不及被包圍了,然後活捉,那天一百多人被押在操場,李君漠,魏長孚得意洋洋坐在太師椅上,泡著清茶,何跛子,張草墩被綁得似粽子似,捲著上身,紅鬍子說:

     「你二人夠享福呀!要麼一人點天燈,要麼一人施地弓,不能兩人都選一樣!」

     「紅鬍子!你不要歪,老子死了變成鬼都要來找你,你有本事把我蹦了,來個痛快!」

     十里八鄉的人都來觀看,人聲嘈雜,擦肩接幢,通擠不開,眾人說:

     「點天燈!點天燈!」

     「好!為了順應鄉親們的意願,把何跛子點天燈!」

     何跛子罵聲不斷,在一棵黃桷樹的丫枝伸下繩子,何跛子被吊起,塗上菜油,點上火,火勢越燒越大,何跛子被燒成了焦碳,張草墩則仰天大笑:

     「何跛子!我來了。」

     兩個團丁將張草墩按倒在地,抽出牛角尖刀,撕開衣服,向屎眼一刀紮下去,一轉,挖出腸頭,一拉腸子,鮮血直冒,氣絕身亡,那百多個兄弟,站成一排,全部槍斃。誰知正規軍一走,依舊故態復萌,周燮清為首四處搶劫,群魔亂舞,持續不斷的匪患,給高青鄉帶來深重災難,十室九空,交通梗阻,田園荒蕪,雜草叢生,舉目四望,田野一片淒涼,鄉民處於水深火熱,飢寒交迫之中,食無糧,寢無室,成群結對宿山洞,食野菜,冬春之際,茅屋短炊,行人哀怨,民有菜色,路有餓殍,糠殼,棕樹葉子,鵝兒腸、糯米菜、巖半殼、地木耳、芭蕉頭、蕨苔菜、梧桐皮、枇杷皮都來保命,幾乎都挖絕了,四季豆葉還沒有長大,就被人摘來充飢,最後實在無法,場口排隊挖觀音土,黃鱔泥來充飢,兒子伏在餓死的父親屍體上,哭喊無力,咽泣無聲,就在屍體上斷了氣。

     轉眼到了民國九年十月,果然發生川軍驅逐滇黔軍,熊克武聯絡川軍各部組成靖川軍,滇黔軍勢孤力弱,逼追總司令王文華退走上海,由盧濤率同各部滇黔軍退回貴州,隨同將領何應欽、王天賜、袁祖銘等,縣城內外,大軍雲集,兵山一座,軍隊挨戶駐紮,士兵一門來,搶鍋奪灶,雞狗貓鴨追殺不已,知事謝直當官不久,即遇此事,只好向各鄉鎮派攤兵款及糧草等,各鄉送糧紛至踏來,無有停止,搬運者不絕於途,又將中街聖廟作為馬房,正殿和兩廊品排栓馬,污臭滿天,馬糞堆積如山,官兵橫行霸道,估吃霸賒,強姦婦女,欺騙詐撞,無所不為。而沱灣本是綦江邊鹽市場的中心,六大鹽號就有五座落在這裡,綦河上來來往往的成百上千隻鹽船此啟彼泊,甚是忙碌,街道兩旁,茶樓、酒肆、飯館、棧房,連蘇貨店也陸續開了十多家,人稱十王店,什麼興昌、慶成永、茂如春、永茂長等等,每家也有資本四五千塊銀元,毛巾、襪子、電筒、電池、肥皂等日雜,應有盡有。騾馬店、轎行,鱗次櫛比,肩挑脊負的村夫農婦從四鄉紛至沓來,再加上絡繹不絕的過往客商和販夫走卒,把一個小小沱灣街面裝點得異常擾攘紛繁,何應欽、盧濤、王天賜、袁祖銘一行幾十人在沱灣看得都呆了眼,原來還有如此繁華的市集,他們在銅元局搶了大量銀元,心中仍是不平,這時從河面上傳來船工們高亢嘹亮的歌聲,只見船頭掌舵人身強力壯、赤腳光膊、腰插煙槍,絡腮鬍,伸長喉嚨唱道:

     手提搭帕跑江湖,那州那河我不熟?合:嘿咳!

     隆昌生產白麻布,自流貢井花鹽出,合:嘿咳!

     合川桃片寶寧醋,金堂柳煙不馬虎,合:嘿咳!

     五通鍋鹽紅底白口,嘉定城把絲綢出,合:嘿咳!

     宜賓糟蛋豆腐乳,柏樹溪潮糕油漉漉。合:嘿咳!

     牛屎蝙的礦糕當燭用,泥溪板姜辣乎乎,合:嘿咳!

     南溪黃蔥干豆腐,安定橋的粑粑搭鮮肉,合:嘿咳!

     內江白糖中江面,資中豆瓣能下鍋,合:嘿咳!

     廬州有個大麴酒,愛仁堂的香花甚姑蘇喲,合:嘿咳!

     永川豆豉古藺筍,合江有豬兒粑和罐罐肉,合:嘿咳!

     江津廣柑品種多,太和齋米花糖豬油酥,合:嘿咳!

     好耍要算重慶府,賣不出的賣的出,合:嘿咳!

     朝天門坐船往下數,長壽餅子灰面做,合:嘿咳!

     梁平柚子墊江米,涪陵搾菜露酒出,合:嘿咳!

     石柱黃連遍山種,豐都出名豆腐乳,合:嘿咳!

     脆香原本萬縣做,其名又叫口裡酥,合:嘿咳!

     夔府柿餅甜處蜜,巫山雪梨賽昭通,合:嘿咳!

     奉節本叫夔州府,古跡白帝曾托孤,合:嘿咳!

     臭鹽磧武候威武,河下擺下八陣圖,合:嘿咳!

     石板峽口水勢猛,仁貴立樁征匈奴,合:嘿咳!

     言歸正傳加把勁,再往前走是兩湖,合:嘿咳!

     縴夫、舵手唱著歌,幾十艘大船滿載鹽巴靠岸,岸上帳房、司爺、老闆、力夫早已等候御貨,鹽業公司正位於沱灣米市壩左側,漆黑大門上端,懸掛著一塊錚亮錚亮的銅鑄招牌,輝耀奪目,十分惹人注意,廳堂內雕樑畫棟,陳設雅致,十足富豪氣派,把這幾十人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一通訊兵騎馬來到,下馬說:

     「報告!奔襲綦江的靖川軍三十七師已於昨日午夜從重慶追來,現已到一品場。有機槍一百挺。」

     盧濤來回走了兩下,說:

     「何應欽你帶一個後衛營掩護撤退,全部立即收訖捐款,拉齊伕役,開拔返回。:

     「是!」

     於是各部行動,黔軍抬著棺材、包袱、箱子、浩浩蕩蕩向貴州開撥,何應欽帶著後衛營,守在沱灣,大隊走完,天已黑盡,此人長得國字臉,白皮膚,大眼睛,風度翩翩,文質彬彬,騎著一匹棗紅馬,一身戎裝,好不威風,後衛營長楊黑山,一副大煙鬼,瘦高黑膚,喜抽鴉片與耍女人,對何應欽說:

     「團長!今天下午走?還是明天走?」

     「大部隊人多行得慢,估計明日早晨才過黔境,明日中午我們才敢撤。」

     「那你守一下,我有貨要處理。」

     「鴉片吧!去吧!」

     何應欽率部守著路口,楊營長回到住地,把剩下鴉片,低價賣給煙商癮民,因風聞黔軍軍紀敗壞都不敢買,楊營長來到鹽業公司右側一家片嘴鋪,生意極其興隆,老闆又是恆昌裕的管事李紹文,此人自幼經商,家道富足,精明強幹,又善於言談,滿街的人都尊呼為號爺,但見他體態雍容華貴,行為斯雅,穿的是綿緞綾欏,戴的是金珠翡翠,貓兒眼,金光四射,耀眼奪目,楊營長進門昂昂地說:

     「那位是號爺?」

     「長官!小人便是!」

     「久仰!久仰!兄弟手頭有點黔土,拉回去,豆腐搬成蠕價錢、八成價。」

     「貨呢?」

     「來呀!搬進來!」

     十幾個士兵擔進來,足有十三擔,號爺逐一查看,鴉片油浸烏黑,香氣四益,好品質,他卻說: 

     「長官!不是我說,貨本是上品,只是現在兵荒馬亂,收下了不好賣!」

     「你出價,我捨了!」

     「五成價」

     「你!……」

     「五成價我心裡都沒有底呀!」

     楊營長氣得牙齒打架,臉紅筋脹,這分明是落井下石,號爺李紹文把頭一擺不理他了,要走的樣子,楊營長轉念一想說:

     「五成價!就五成價!現大洋!」

     李紹文莞爾一笑說:

     「號爺闖蕩江湖幾十年,從來現對現!來呀,過稱,付款子!」

     幾個夥計將鴉片過稱,付了款子,楊營長氣沖沖急步離開。

     第二天,好一個艷陽天,楊營長想了一夜氣憤不過來到片嘴鋪,李紹文還美滋滋的喜笑顏開坐在正堂,手拿水煙槍,招呼來往客人,高興得似笑羅漢,楊營長進門就說:

     「李老闆!昨天買了我的便宜,獲利不小哇!今日兄弟回防貴州,希望襄助一點川資。」

     「哎呀!楊營長!本人也是小本生意,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楊營長眼尖見號爺肥胖白嫩的手指上戴著三枚鑲著鑽石,瑪瑙,貓眼的金戒指,金晃晃,五彩斑斕,光彩四射,十分耀眼,號爺想回房,楊營長尾隨其後,其意欲強奪,號爺又轉過身來說:

     「楊營長還有事嗎?」

     楊營長牙關緊咬,眼珠鼓出,一言不發,見店內人多勢眾,未敢輕動,夥計全都出來,有的甚至操起了傢伙,雙方僵持片刻,楊營長紅著臉突然拂袖而去。號爺李紹文是個久闖江湖,精明老練的人,觀此狀況,恐生事端,急急地說:

     「夥計們!趕快打點,能帶走的,帶走。」

     夥計趕緊打點,風捲殘雲般從後門溜之大吉,一哈哈兒的工夫,楊黑山裸起衣袖率著一隊黔軍氣勢洶洶大踏步直搶到片嘴鋪門口,楊營長首起一腳破門而入,士兵們早已擺出打架的陣勢,只見屋內家什狼籍,空無一人,楊營長吼道:

     「一班急速追趕,二班留下房內仔細查找。」

     一會兒,一班回來說:

     「沒有捉到李紹文,截獲住鴉片!」

     「報告!李紹文早已將貴重東西搬走了。」

     「媽那個疤子,來人提兩桶煤油來!」

     明白人皆知,楊營長準備燒店解恨,果然提來煤油四處澆上,點上火,咀片鋪頓時火光四起,煙霧滾滾,眾人趕緊上前撲救,早己轟轟烈烈,沿街一齊燒著,眾人一驚非同小可!一時七手八腳,異常驚慌錯亂,有些人取水潑救,有些人拿桿子去挑,有的號咷大哭。嚇得隔壁恆昌裕的掌櫃劉容光驚惶失措,屁滾尿流,面如白紙,驚跳出來,大喊:

     「夥計們!加緊收搶。」

     快步走到楊營長跟前:滿臉堆笑地說:

     「楊營長!火燒起來了,快滅火吧!情願由鹽號賠償軍隊的損失!」

     「好!一萬塊大洋!」

     「啊!五千塊行不行?」

     「哼!」

     楊營長哼了一聲,便不予理睬,仰著頭,眼睛望別處去了。少頃濃煙四起,火苗竄到了恆昌裕正房,一片紅光,火舌足有三丈高,河風吹來,吼聲大作,卷火星飛,亂舞空中,那火烘烘望上騰起來,火龍亂舞,大門口進進出出搬東西的人越來越多,黔軍看得眼紅,忽然,黔軍如狼似虎地闖入恆昌裕,口中呼喊:

     「快救火!」

     手中槍托卻不停地砸窗砸鎖,凡是值錢的洗劫一空,城內黔軍見此情景,陣腳大亂,撲向各家各戶,挨戶搶劫,全城商店被搶劫一空,強姦婦女,無所不至,中街富春綢緞鋪,損失二千多銀元。黔軍貨物太多,大肆拉夫,逃跑者,立即槍斃,何應欽見狀,命令:

     「吹收兵號!」

     收兵號響起,眾兵才從各戶出來,抬起靈柩七架,浩浩蕩蕩從牆邊經過,行至中街水巷經過,一士兵將火把拋向袁二嫂的草房中,登時火起。河風吼聲大作,卷火星飛舞空中,火焰如怒龍亂舞,威猛異烈,無物可敵。風乘火勢,火借風威,一團火焰飄進城來,中街長和商號房頂著了火,焚燬下排房屋數十家,一時間四下荒亂,街民逃竄,妻散子逃,鬼哭神號,父子不相顧。而搶恆昌裕的黔軍直到烈焰臨頭才撤出。攜著大小包袱揚長而去。真是:

     兵戈匝地,黎庶有塗炭之哭。家破人亡,百姓有倒懸之苦。

     直至擦黑,黔軍走了,人們還忙著上前滅火,可是烈火焰焰熊熊,一時極難撲滅,有人為了制止火勢蔓延,拆毀了靠近片嘴鋪尚未著火的幾幢商店,足足燒了一夜,黎明烈火才漸漸熄滅,幾十處廢墟,地下熱氣騰騰,一片斷壁頹垣和燋木瓦礫,是夜流光熠熠,天光與火光交映互輝。恆昌裕有風火牆阻隔卻倖免於難。三十七師開到,卻視而不見,無動於衷,居民椎心泣血,痛不欲生。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