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我看到士兵的鮮血染紅了每一寸土地，狼火峰煙。
西域的鐵騎們彪悍兇猛，才只有了幾個時辰的時間便將我軍殺得片甲不留，而身為主帥的我拚命護著青城的國旗，從城門方向一路狂奔向沙漠。
士可殺不可辱。
對於將軍來說，護旗無疑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事。
「追！給我追！」身後鐵騎金甲，一路尾追，他們騎著最快的汗血寶馬，手中拿著長弓拉箭，馬蹄揚起了漫天灰塵。
我拚命的揚鞭，馬兒吃痛加速，手中的旗幟因為染上了士兵們的鮮血所以變成了血紅色，晨曦之下，幾分艷妖。
我知道，我躲不過。
今天，必死無疑。
做一個主帥我不該在士兵們全死了的時候一個人逃往青城，如果我不逃也許還能找到機會生，但我逃，必是死。
什麼送旗？什麼尊嚴？
那只是借口罷了，我只是在我臨死之前在看他最後一眼。
越高荒漠，跨過流水，我身上的力氣也在一點點的消失，那支射在我左邊肩膀上的箭有毒，整條手臂都麻木了。流出的血變成了黑色的，如果在不阻止它就會流到我的身體裡，我咬了咬牙，揮劍砍斷自己的手臂。
「唔……」痛，使我劇烈喘息著，但看到青城的國門就在前方時，心裡又湧起了新的力量。我一定要趕回去，一定。
「她的速度太快了，你們放亂箭射死她！」身後傳來西域人的喊聲，彷彿就在我背後一樣近，聲音畢，我聽到風吹過時的呼嘯聲，還有箭離弦時的衝擊。
無數支箭從我身邊擦過，我附身趴在馬背上，強忍著失去手臂的痛拼了命的揚鞭，拼了命的趕路。
漫天黃沙中，我彷彿看到了過往畫面……
十一歲那年，爹爹奉命前去平定匈奴，而我一個人在家，就在爹爹要凱旋歸來的前一天，我應一個幾個大臣之約前去六合山上打獵。
身為武將之女，騎術幾乎是在知事的時候就開始學了的。
那一天，整個樹林間全是濃霧，我知道這樣的天氣不適合打獵，因為看不清方向，可是我是爹的女兒，我不能懦弱，也不能害怕，所以我硬著頭皮進去了，一路上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獵的動物。
「嗷嗷……」有奇怪的聲音在樹林盡頭響起，憑感覺我知道那不是狼，也不是虎，那究竟是什麼呢？心漸不安，我想換轉過方向，可是四周都一樣？怎麼辦？！我心急如焚下只好下了馬偷偷躲到樹從裡。
聲音越來越近，馬兒吃驚跑離。
我萬分後悔自己剛剛的決定，如果騎著馬只怕早走了，現在？想著我起身誰知踩到了樹幹發出聲音，突然，那聲音驟然接近我，一雙綠幽幽的眼睛近在咫尺。
這，這分明是熊！
六合山雖空曠廣大，也不至於有熊，我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了一定，一定是約我來的那個人不懷好意，他與我爹向來不和，一定是他。
可是現在明白，似乎晚了。
我一步步後退，它一步步前進，我能感覺到我的心劇烈跳動著，我全身都在顫抖，一種巨大的恐懼感包圍了我。
「嗷嗷……」它凶瞪著我，大掌在空中揮舞，利爪鋒利。
我咬了咬牙，從靴子裡抽出匕首準備趁它不在意的時候殺死它，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靠在了一個人身上，心猛得一沉，難道是？猛得回眸時我對上了一雙狹長的狐狸眸，眼角上勾，像早春盛開的桃花般蠱惑人心。
「你……」我嚇一跳。
「噓……」他低聲道，手緊摀住了我的嘴巴，我整個人背靠著他胸膛，二人密不可分，而熊已經來到我們面前了，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看他，他竟面色自如。
熊看到他之後暴躁的情緒竟平復下來，然後我看到了我永生難忘的畫面，他伸手和那個熊擊掌，笑得吊兒郎當：「熊兄，你又趁著起霧到處嚇人人？」
熊好像能聽懂他的意思，不好意思的搖頭，巨大的毛茸茸的身子抖動著。
我漸漸不那麼怕了卻還是警惕。
他擊過掌後戲謔的看了我一眼，爾後輕薄的勾上我肩膀不正經的笑道：「這位是我未來的娘子，只能看，不能碰哦。」
「嗷嗷……」熊叫了一聲，點點頭，最後竟大搖大擺的離開了。它離開後我幾乎是要癱軟在地上了。
他輕佻眉梢笑得痞氣：「一個姑娘家，心竟如此狠毒。」他指的是我手中匕首。
「我不殺它，它便殺我！」我冷聲道，又忍不住想要打量他的模樣，林中全是霧除了他一雙狐狸眼實在看不清其它。可是我卻莫名臉紅心跳。
「呵呵。你沒有試過又怎知它一定會殺你？你現在不還活得好好的麼？」他調侃道，語調格外慵懶，整個人倚在樹幹笑看著我。
我暗咬了咬牙，起身朝外走去，可是我發現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求我吧，求我我就考慮帶你出去。」他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樹幹上，整個人倒懸在那兒，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看著我，我看到他劍眉星目，俊美如妖。
一時怔住，我竟說不出話來。
從沒，從沒見過他這樣美的男子。
「好倔強的小丫頭。開口求人真的有這麼難麼。」他開玩笑著說，一雙狐狸眸染了霧氣，看上去好不溫柔。
我被他這樣盯著立刻皺眉低下頭，站在那兒不啃聲。
他盯著我看了好久終是失笑出聲：「果然是李老頭的女兒，跟他一樣，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說著從樹上輕盈飛下，霸道的拉住我的手便朝林外走。
「放開我！」第一次被異性男子觸碰，我又羞又怒，更多的卻是一分自己也不懂的悸動。
他頭也不回，懶洋洋道：「不放。」
「放開！」我氣得便要去咬他，咬他他也不放，就這樣隨著他走在迷霧森林中，林子裡不斷迴盪著我與他沒好氣的對話……
「我叫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聽到了。」
「聽到你就放開！」
「我聽到就偏不放開，你咬我呀？……絲……你還真咬我？小丫頭別太野蠻小心嫁不出去……啊呀……都叫你別咬了還咬？」
…………………………
過往重重，幻化成沙，浮現在我眼前。
身上的痛又清晰了些，我僵硬低下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身上早已扎滿了箭，而馬兒的速度也慢慢慢下，它幾乎從跑變成了走，身後雄兵繼續追逐，笑鬧著，我已經成了他們網中之物。
躲不了，逃不掉。
咬牙，用力將手中的旗幟披在自己身上，然後拔出身上的箭，每拔出一根我的氣息便弱一些，當最後一根拔出的時候我已經失去力氣趴在馬上，唇鹹鹹的，好像嘗到了淚的味道。
「她跑不掉了！追！」
身後是西域人興奮的聲音。
我睜著模糊的眼，彷彿又回到了那一片迷霧森林，彷彿又被他牽著重新走出那片森林。
「你叫什麼名字。」走出去後，我問他。
他輕笑，：「怎麼，難道你對我一見鍾情？」
「是的，我要嫁給你。」我直接的說著。
他微微瞇了瞇狐狸眼，然後笑了，伸手輕拍我的腦袋：「小丫頭，想嫁給我就去舒王府找一個叫舒靖的。」
後來，我真的去找了。那時候我才知道他是風靡青城桃之夭夭的七王爺。
後來，我真的嫁去了。那一晚我坐在床上以為是幸福卻是痛苦的開始。
後來，我真的失去了。那瞬間我看著他而他看著她，我就知道我輸了。
我曾在無數個夜晚想我與他之間為何會變成這樣，是因為那個叫小七的女人出現麼？後來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其實我與他之間，並不是全因為那個女子，是因為我自己。
如果，我永遠都像第一次遇見他那樣倔強而又直接，心裡有什麼說什麼，或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了。
可是，倔強如我，清傲如我，自尊如我。
我不願低頭去向他訴說纏綿情意，越愛便越笨拙，越愛便越不知如何表達。
阿靖，是我錯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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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我！」
「不放。」
「放開！」
「不。」
原來，愛情最美的時候是初遇的時候，現在回憶起來當初無心賭氣之話竟成了我最甜蜜美好的回憶。
因為那時候我叫你放開我，而你不肯。
多希望，一直這樣。
身體的溫度漸消失，當我終於看到青城二字時雙眼無力閉上，流下了最後一滴眼淚。
就讓我，回到最初的最初。
生不能回，死亦要往。
「回將軍，李斯如已經死了。」那些追上來的士兵興奮大喊，然後便是歡呼聲還有口哨聲。
「現在將她怎麼辦？」另一些人追問著。
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響起：「她到死都穿著象徵著青城的旗幟，如此忠心，我一直以為她是怕死才逃回，沒想到只是為了這個。也罷。就隨她在馬上吧。我們走！」
那些聲音漸漸離去，而她躺在馬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