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風唐夢 一曲宮殤,今夕是何年 073
    「我可沒有要哄你開心,只是自己想看螢火蟲罷了。」他在黑暗中,螢火蟲的光亮若隱若現李承乾的臉龐,顯得有些慘淡。我知道他是認為我為獨孤謀娶親的事情會不愉快便做了這一些,可嘴上不認總是他的把戲。我莞爾:「多謝殿下讓妾得蒙在旁觀賞,妾很高興。」

     李承乾沒有說話,只是走近我身邊伸手輕拍了我肩膀。仿似要給我支持一樣。心裡忽而想著,若是沒有對立的立場,素晴若跟了李承乾定是幸福的。「殿下,還是將門打開,讓它們走吧。果兒如今心裡有光,不必再看了。」我暖聲說著,他該是應承了。只聽他朝著門外吩咐開門,忽而一道微弱的月光照了進來,那些飛舞的螢火蟲,漸漸沿著路子排成一列,緩緩飛了出去。光點猶如河流般,蜿蜒流動,我見著竟覺天上的銀河落下了凡間。

     「回去吧。」見我仍不捨地望著飛遠的螢火蟲,李承乾淡淡說道。我點頭應承。心裡不再空蕩,我此刻被感動充棟著,竟是從未想過,這麼些年來,東宮有這麼一天讓我感覺到了溫暖。

    

    

     東宮外的流言紛紛,李承乾這些年卻總是無視外界的言論。漸漸地,太子黨愈加壯大,他也愈加沉鬱。那夜陪著我一起看螢火蟲的東宮太子不再了。可是我已經習慣逢迎他,習慣在他發脾氣時、受到傷害時陪在他身邊。這裡的宮人如今已經不再喊我「姑娘」,也不知道是誰先喚起的,宮人們都稱呼我「果主子」。而那太子妃也當真如稱心當初所言不再搭理我。今兒又是一個連綿陰雨的天氣,我瞧著那天,心裡又泛起了愁。「來人,隨我去殿下的寢宮。」匆匆領了宮人就走,我在擔心李承乾的足疾又犯了。還記得原先他提起過有足疾,我平日見他也算利落因此不以為意。只沒想到,若是陰鬱的天氣,他竟是連走一步都困難。我推門進殿,見著殿內寂靜,緩緩走到他床前,李承乾已痛苦地臉色也顯蒼白。

     「這御醫的藥,怎麼總不見效。這麼多年了,就是醫治不好。」我用手帕輕輕為他拭乾額上的汗珠,擔憂道:「可殿下,即便見效慢,您也該喝藥呀!果兒見您總是在這樣的日子鬧脾氣,不也愛惜自己的身子,如何能好?」

     「不好就對了。這樣就成全了父皇要廢太子的決心。」李承乾苦苦地笑著,眉頭緊蹙,嘴唇發白,想必是極疼的。我微微替他心疼,李承乾雖總是說著些滿不在意的話,可總是讓聽者心酸。我柔聲勸慰:「還是喝藥吧,這般忍著,你父皇也見不著呀!」

     「你不知道的。在他的心目中,李泰是他兒子,李恪是他兒子,他可以疼惜晉陽疼惜高陽,卻偏偏不會在意我。我李承乾是爛泥也好,人才也罷,永遠當不得他心目中的太子。如今母后已去多年,聞說父皇已有意另立皇后。沒有了母后,我就更加一文不值了。其實我這足疾,好與不好,哪有兩樣?」李承乾仍是用一種灑脫的口氣說著,只那臉色更加蒼白了。我守候在旁,一時無言。良久,看著他我才又道:「何必總說些喪氣話?」

     「我沒有喪氣。你放心,我秘密部署了這般久,不會輕易放棄的。」他似乎在安慰我,我卻更為難過。若是他知曉我將他的舉動都悉數傳告給了恪哥,真不知他會如何。心裡一遍遍說著抱歉,我遇著了恪哥,執著了恪哥,旁的人就再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艱難地對著李承乾笑了笑,往床沿上一坐,挪了挪位置,我伸手輕輕為他的腿按摩著:「如此,可舒服些?」

     李承乾輕點頭,閉著眼睛,過了許久又問:「這些年了,可願真的隨了我?」

     他那樣說,我手裡的動作忽而就僵硬了。我從未想過李承乾會這般問我。他見我愣住,倒是笑了:「怎麼就嚇傻了?從前我那麼粗暴對待你時你可是極為倔強的。」

     「殿下說笑了。」我婉轉地說著,將頭垂得極低。只聽得他又是一聲歎息:「我知曉你是不願意的。我又何嘗願意?真不知曉自己到底著了什麼魔,怎麼就忘不了她呢?若說待我好的人,這東宮裡多的是奉承我的人。真心實意的也有,別看我不甚理會太子妃,可我是知道她真心待我的。只是嚥不下那口氣,所以待她不聞不問罷了。太子妃心裡想我好,畢竟東宮的沉浮已經牽連了她的家族,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讓她如願!這些年我總是在想,素晴藏起那玉鐲是為什麼?她繡的那些話是為什麼?若她愛過我,為什麼我不曾覺察心裡忐忑?」他有些虛弱,躺在床上竭力想要撐起身子坐起來,我忙制止不想他太過激動。可李承乾仍是在尋覓些什麼微弱的希望一樣,執念不已地說著:「果兒,你說,她是不是也曾愛過?她許只是心裡將恩義看得更重所以才這般對我?若果沒有恩義,她定會接受我的。」

     「是的。果兒相信,素晴是那樣的。」雖自己也不確定素晴的心思,但仍是這般說了謊只想讓李承乾安心。這些年來,他總是糾結這個問題。從前他還會問為何稱心要這樣離開,藉著他的手自盡,後來漸漸就不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慢慢曉得了答案。可素晴的事情,他一直反反覆覆問詢,竟是怎麼都無法舒懷。我聽著他的話,看著他慘淡的模樣,如此光景,我也不禁感慨。又一次憶起舊日時光,素晴那別緻動人的模樣。每每迷茫不知所措,也只有她,能將我喚醒。

     李承乾聽了我的話,安靜地重又躺下。可過了一會兒,在他將閉上眼睛的時候又說:「果兒,你總喜歡哄我。只這一點,素晴比你強。她從不說謊,她沒有。你知道嗎?謊話雖然動人,可卻是最傷人的。」

    心中酸楚,我別過頭去。抬眸張望著窗欞縫隙間透著的蒼茫,我看不清未來的模樣。涼風襲襲吹入,心裡低沉地泛不起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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