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風唐夢 一曲宮殤,今夕是何年 065
    我所有的歡喜忽而之間,因著他這麼句話燃成灰燼,就似由頭澆著一盆冷水一樣,渾身通透冰涼。雖先前已知皇上許了阿史那家的公主給他,可真切從恪哥口中聽著,仍是那樣的如針刺心口。可轉念一想,恪哥冒著危險也要親口告訴我這個消息,許是想要我這個親妹妹予他祝賀,因而強作笑顏道:「果兒給恪哥道喜了。聞說是位極其般配的女子,果兒替恪哥高興。」一字一句,鑽心刺痛。多想問問他,若我倆不是兄妹,可否今生有姻緣?問不出口,卻是問不出口。瞧著恪哥的眼睛,好似他聽著我的祝賀並不歡喜,倒似有些什麼東西破碎了的感覺。目光如水冰涼,我不忍細看。

                    「果兒總是如此替我著想。」良久才淡淡開口,他似乎想要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但停在半空終究沒有伸過來。忽而看著我又淡淡笑了笑:「回去吧,太長時間許會惹人懷疑。」

                     我依言,有些不捨的轉身,三步一回首。見著他仍站在原地望著自己,終究心裡承受不住悲哀——這麼些年,原他也有看著我離開的一天。

    

    

    翌日清早,我在宮人們的伺候下洗漱、梳妝完畢,待用過早膳後聽得門外宮人傳話著我過李承乾的寢室。想來自從李承乾沉迷酒色後,我見他的次數是少之又少,今兒怎麼就忽而想要見我了呢?有些疑惑,我詢問等候我的宮人:「殿下忽而召見,所為何事呢?」

                         「回姑娘話,殿下著了稱心主子彈琴,自個兒對弈。可對到一半覺得無趣,就遣了奴才來接姑娘過去。」那宮人諾諾答話,我略微點頭。因而也放下疑慮隨著宮人往李承乾的寢宮走去,這一路上心裡止不住就對那傳言中被李承乾寵愛著的稱心泛起了好奇心。若說真切見著他,我實在沒有。每次相遇總是擦身而過,我只曉得他喜歡穿著極白的寬敞衣服,赤著腳也不著足衣,慵懶地在東宮各處隨意地走著。白衣素來喪事才可穿著,他這般離經叛道難得李承乾也寵著。即將親眼目睹這傳言中的人物,心裡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兒。聞說稱心是以樂師的身份被李承乾召進東宮的,原是與一般樂師無二可離奇是一次他演奏時忽而暈厥,仍是何人也無法喚他清醒只口口念著「殿下」二字。直等到李承乾到他身邊時,他才醒了過來。也不知道當時對李承乾說了什麼,傳聞中只言東宮太子是聽了那麼些話才鐵了心寵愛著一個男人。

                         我步履匆匆地緊隨著引路的宮人,心思萬千。若說是旁的男子我相信他會好男風可只不可能是李承乾。瞧著他對素晴的情真意切,雖我不明瞭他為何就愛得深刻了但我絕對不相信他會突然喜歡上男色。漸漸耳邊傳來琴聲瑟瑟,想來那是稱心的彈奏了。婉約細膩,竟不似一男子能夠演奏出的情感。

                     隨著宮人們將門扉推開,樂聲更濃,我邁步進內室,芳香環繞,未待我尋覓便已聽到李承乾那聲戲謔:「果兒可真真總讓本太子好等啊!」

                      「殿下莫取笑果兒了。您有美在旁,可還會思及果兒?」我禁不住打趣他,身子入簾才見李承乾盤腿而坐對看這棋盤,那稱心則仍低著頭在奏琴曲。可只是那麼一眼,我已忍不住讚歎——若說其為男子,可卻偏偏膚若凝脂,那眉眼如畫;若說其是女子,卻又偏生骨骼精奇有股柳林翩然之風。忍不住凝視著他,而一旁的李承乾倒不以為忤反倒暖聲說著:「怎不抬起頭來看看?」

                     頃刻琴聲寂靜,那隨意不拘俗的男子抬起頭來,只那麼瞬間我卻已經明白李承乾的心思。像!真的很像!我在心裡低語,卻是不敢明言,只那五官若說分開來看也不見得有多麼相像,可就是這樣組合起來嵌在那張臉上,一顰一笑,活脫脫就是再生的素晴!後退小步,我忙看向李承乾,這才從他那深沉水涼的眸光中得到了印證。

                      「姑娘,可還記著奴婢?」嗓音雖是磁性,可那語調連帶停頓的節奏分明就是素晴的!我滿眼震驚地看向說著這麼句話的稱心,遲疑道:「你,你喚我什麼?你自稱自己是什麼?」

     「好了,果兒,稱心彈了半日的琴也累了。原你也說棋藝不精,不如你就替我彈奏幾曲?稱心與我對弈?」未待稱心答話,李承乾插進了話茬,硬是將木楞在旁的我推到箏琴前,反而一手牽著稱心一個使力就將稱心帶進了他的懷中。稱心嫣然一笑,若不是眼前是兩位男子,我真真能夠讚歎「只羨鴛鴦不羨仙」。

     這般下來,我邊挑撥琴弦,邊眼神偷瞄不遠處的二人。李承乾總是暖暖地笑著,瞧著稱心滿是寵溺的滋味;而那稱心,雖是男子之姿卻有多了些許女子的媚態,怎麼看總是覺得這二人琴瑟和諧。想著想著,連帶彈奏也不甚專心了。這當中可有什麼陰謀麼?為何偏生一男子如此相似素晴?李承乾果真是太過愛了,才會那麼明知世人會嘲笑也拼了命去守護這僅有的「似曾相識」。

    光華流逝,窗外景色近黃昏。雖李承乾吩咐著讓我留下陪同用膳,可心裡終究覺得自己瞧著似外人,因而婉言謝絕便躬身退了出去。旁觀者清,我知道自己是對那稱心有隔閡,總覺得即使再相似他也不是素晴,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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