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到了暖春的日子,起早已經有宮裡人候在了別館門前。我吩咐了入畫收拾細軟,自己在旁逗弄著仍只顧著吃的阿兔。「小姐,您記著要照顧好自己。等將來出宮,入畫定要見著一個完好無缺的小姐。」少見這丫鬟感傷,雖貞兒姐姐臨回秦州時仍囑咐我切不可動情交心,但我終究還是心軟地去安慰她:「放心好了,我這是去見娘親又不是上斷頭台,沒有這般恐怖的。明爭暗鬥那是宮裡娘娘們的事情,我只是一小小的宮娥,人微言輕的,不礙事的。」
「可夫人口中的宮廷,沒有那麼輕鬆。」入畫竟落了淚,我輕輕為她拭淚,而後淡淡說著:「沒那麼輕鬆,也沒那麼難。放心吧。你要好好待阿兔,莫要與它吵。若是又咬壞了你的衣服也莫要打它,著仸娘再做就是了。若是覺得那不是我送的,就忍著等我回來。記著了,我會回來的。」接過入畫手中的行囊,再瞧著管家為我備著一箱一箱的物品,我忍不住就笑了:「這是進宮當丫鬟的,又不是當娘娘,這樣會讓旁的宮娥排擠的。」
「小姐,您就順咱們的意思吧。再說了,宮裡有個錢財傍身總是好的。您嬌養慣了,許多事情並不明瞭,還是聽管家的吧。」聽入畫這般說,我也只好點頭,著了底下人搬了行李,最後彎腰看了眼阿兔,它竟停了動作也不吃蘿蔔條只是望著我,這般模樣逗引得我鼻子酸楚。方直起腰身欲離開,卻又聽得入畫一聲不捨的呼喚,我只回頭對她真摯地笑了笑:「莫要送了,我不想哭著進宮。」言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腳步疾快,生怕自己會走慢一步即不捨。
而後出了門與管家伯伯道別,再謝過等候的宮人,我便進了轎子。掀起簾子最後細細看了眼「逍遙」二字即又放下,由著轎子抬起,心裡告訴自己該心靜如水。就這般,貞觀五年,我遠離了十多年生活的別館,被四人轎子一晃一悠地抬著,匆匆進了宮。而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曾見到恪哥,雖貞兒姐姐告訴過我道理,但心裡仍有那麼一絲期盼,他能來看看我就好。忽而耳旁傳來一曲《廣陵散》,琴聲清脆觸人心魂,我忙朗聲問轎子外的宮人是何人在彈奏,卻只聽得恭敬地回話許是哪家酒樓請的戲子在奏曲。話雖如此,可冥冥之中心就是難得安慰。那指法挑撥,分明就是恪哥!我的琴藝是他教的,他的一切我最熟悉不過!急急忙忙挑起簾子張望,可顧盼四周只有來往的行人,和那些商販的吆喝聲,抬眼想要伸望酒樓上是否有人在彈奏,卻因轎子晃悠,無法靜心細看。而那或激昂或悠揚的曲調也因距離而漸漸飄遠了,我不甘心地翹首以觀,可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難道當真是我錯了?他在秦州,如何能來?我真的錯了。」放下簾子,喃喃自語,我只能靠著轎子內壁緩緩合上眼睛,現今唯一能夠安慰我的只有娘親了,只要進宮就可以見著娘親了。無法舒眉,我欺騙著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