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與入畫在庭院裡閒逛著。方纔我為了不辜負顏大娘的心意,吃得比往日的份量都多,現今總覺得胃裡有氣,似乎有些不舒服。但入畫還在身旁如麻雀般吱吱喳喳地說著,我也只好配合著點頭像是在細聽。天生一副不自覺討好人的性子,我也著實沒法子。此間神思有些悠遠,飄忽地想起那個總是嬉笑郎當的獨孤謀,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又被人追殺,這兒的人總是奇奇怪怪不同的性子,唯獨我盡心盡力想要學著恪哥,再靠近他多幾分。
「小姐,戲班子準備妥當了,咱們過去吧。」適時入畫的聲音飄入我耳裡,我輕輕頷首,就隨著她往暢音閣走去,緩緩入了座。見一旁檀木曲足案上擺放著核仁和杏花茶。我捧起茶碗,茶香撲鼻,煙霧中看向戲台上的人兒,總有股不知台上是戲抑或台下是戲的感覺。吹打鳴唱在耳邊,我卻有些失神,喃喃自語:「不覺歲將盡,已復入長安。月影含冰凍,風聲淒夜寒。江海波濤壯,崤潼阪險難。無因寄飛翼,徒欲動和鑾。」書卷裡的詩句,是我難以觸及的悲涼。不覺歲將盡,已復入長安。總覺得寫下這些詩句的人與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否則我也不會瞧著他的詩作無由來地潸然淚下。可恪哥說這人他和我都不認識的,心裡再多蹊蹺也無可奈何。若是不相識,又為何會滿是他的詩篇?徒欲動和鑾,這不是尋常人家會寫的詩句。
再回過神來時,《踏搖娘》已然演至尾聲,我依著眾人歡喜的模樣熱絡地鼓掌,卻腦海裡不斷重複著「不覺歲將盡,已復入長安。月影含冰凍,風聲淒夜寒。」這四句詩,無由來的應景,我確實全無過年的歡喜,只有無邊寂寞的風聲淒夜寒。望著台上的戲子,看著他們演著別人作古了的悲喜,心中淡淡思憶那年夜裡拋下我的娘親,也不知道她過得可好,可還想過我這女兒,可曾擔憂過我不能存活。
「謝爺爺,願爺爺福壽安康!」稚嫩童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側了側身見著門邊站著看戲的人們,有一幼稚可愛的女孩模樣乖巧的討著壓歲錢。心裡一慟,溫和地朝她招手:「過來。」她似乎沒想到我會喚她,因此有些怯生地挪步到我跟前,乖巧地朝我行禮,水靈靈地眼睛無辜地看著我,小聲道:「小姐過年好。」
我淡淡笑意,從寬大地袖子裡取出包著碎銀的紅紙包,溫柔地將它放在女孩的小手上,和善地說:「這是給你的壓歲錢,願你每天都能過得開心。」那女孩瞬間歡欣雀躍,小手舞動,笨拙地朝我行著大禮,倒惹得周圍的人不看戲倒看著她了。我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淡淡地說:「讓你爹娘替你保管著,自個兒別亂丟了。去玩吧!」著了她離開,我卻有些不捨地看著她的背影,沒人知道此時我多想有個娘親能慈愛地給我壓歲錢,並摟著我靜靜地守歲,給我講許多傳說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