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縮到龍翊背後,倏地探出顆腦袋,氣憤地揚揚拳頭,「幹什麼你老太婆,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我告訴你哦!從今往後你別指望再操控龍翊了,不對,他叫無憂,根本不是你們龍朝的人,老太婆你聽著!」
我清清嗓子,才想發表一篇慷慨激昂的長篇大論,突然見她扭著臉不住往後退去。
我呆了呆,一時搞不懂她弄什麼古怪名堂。
只見她一手卡著喉嚨,神色痛苦地望著我與龍翊,嘴裡吐不出話來,只是不住發出喀喀的聲響。她怨恨的眸光陡然移向蹲在一邊慢條斯理煽火煮飯的裴蒙,一根手指抖抖顫顫地指著他,喀喀喀想要說話,卻聽不清說什麼。
這個裴蒙也不知道是幾時到場的,好似他一直就蹲在那頭燒火未曾離開似的。
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太后做什麼把臉扭成這怪狀,好像舌頭給什麼東西咬了一般,滑稽!
她指著裴蒙做什麼?
難道是裴蒙害她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吧,適才她給我一碗臭得要命的藥,恩賜似的要我喝時還一臉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那時裴蒙還亦步亦趨跟著她唯令是從。怎麼就一會兒功夫,主僕倆就鬧起了窩裡反?
「母后你怎麼了?」龍翊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扶住她。
太后死死拽著他的衣袖,含怨帶恨地瞪著、望著,五根手指恨不能掐進他晶瑩皓腕之中。
我給老太婆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我覺得她瞧龍翊的眼神有點駭人,好像想把他生吞活剝似的。
難道她知道自己將死,打算拖著她喜歡的男人一起死?
不行!我不能讓龍翊有危險,我一下血沖腦門,急忙奔上前,使出吃奶的氣力撥開她的五指,用力拖過龍翊,急吼吼尖叫,「你這個變態死老太婆你想幹什麼你?」
「喀喀喀……」龍朝太后卡著自己脖子,臉色由白轉青。
她瞥了裴蒙一眼,突然撲了過去,用力推開他,搶過一捧燃燒著的柴火,狠狠往我們身上丟來。
「母后不要!」龍翊急忙摟過我躍起,騰空中飛出幾腳,嗤嗤幾聲,燃著輕煙的柴火反撲太后的身子。
那幾支燃著火的柴火從太后的發端與肩膀兩側呼呼飛了過去,嗤嗤落在地上,冒著淡淡的煙。
太后兩手掐著自己的脖子,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跌倒在火堆上,燙得跳了起來就地翻滾。
那火來得怪異,原本也就一丁點小火,可一沾上太后的衣衫,突然熊熊燃燒起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太后喜歡在自己的衣服上撒一種異域香料,碰了火便會急遽燃燒,太后不知道這一點,而跟著她的奴才卻深知這層道理,也就注定了她今日慘厄的命運。
龍翊大叫著母后,急忙脫下外衫甩打太后身上的火焰。
裴蒙跪在太后身邊,垂著頭,既不動也不喊,完全像個木頭,只是一臉冷冷地望著在火堆裡掙扎的太后。
瑜妃就在這個時候衝了過來,兩手掩著雙唇,露出一臉震驚與不可思議。
她恨恨地望著我,我不明白她為何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但想來,反正也不是頭一次給人這樣瞪了,見多不怪,懶得去深究。
那火一直燒,龍翊跌坐在太后身旁,望著眼前這個裹在火球之中顫動的人嗚嗚大哭,他很是傷心,臉上儘是悲情。
我想也是,到底是個撫養這麼多年的人,雖是個變態,傷心卻也免不了的,怎麼說也是個親人,若是不傷才冷血。
哭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後,龍翊慢慢地斂了悲傷,臉上的神情逐漸放淡,轉而面無表情了。
這模樣讓我想起以前的無戲,他也是一下正經一下像個頑童。
而眼前的龍翊,不知為什麼,竟讓我想起初見時的無戲,情緒變幻莫測,好似離你很近,實則離你很遙遠。這樣的他,讓我心裡起了一抹淡淡的悲傷,總覺得他不該是這個模樣的。
在我眼睛裡的龍翊,應該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英明睿智,幾時起,變得如此蒼白無力,簡直叫人心疼。
我和龍翊離開幽思谷看到的最後一眼,是在火光中慢慢消逝的太后。
到現在為止,我都有點莫名其妙。
潛意識裡覺得一切似乎過於順利,從遇到龍翊到獲救再到真相明瞭,這中間,似乎欠缺了些什麼。
太后居然就這樣陣亡了?那接下來呢,無戲和她的仇就如此化解了麼?不知道回去以後告訴無戲這個消息,他會是怎樣的表情,悲抑或喜,還是惆悵?
報了仇了,害無戲國破家亡的大仇人就這麼死了,也罷,事隔多年,該是了斷的時候了。最重要的是一家團聚,以後快快樂樂的生活,至於什麼家仇國恨,背著太累,痛痛快快解決了更好!
與龍翊一同上了山坡,他走在我前頭,很安靜,彷彿沒有呼吸一般,如霧似幻。
我止住腳步,「龍翊。」
「什麼事?」他轉過頭來看我,神色淡淡。
「我們……真得不用去安葬太后?」這是我從谷裡到谷外一路上都在思考的問題。
「她選擇這樣去死,就是不想讓其他人打擾,我們便讓她安安靜靜地去吧。」龍翊向我遞出手來,「走吧,這兒一直走就能下山,你也想早點下去見到無戲的是不。」
「對了裴將軍他……」
「他喜歡跪就讓他一直跪在那兒陪太后,不必去管。」龍翊說得淡薄,語氣中絲毫不帶感情,很難想像這樣的他即是剛才在太后身邊哭得熱淚滾滾的龍翊。
突然之間淡漠下來,好像有種不認識的感覺。會嗎?我盯著他的臉觀望,心裡浮上一層奇奇怪怪的錯覺,會麼?我不停的問自己,然後搖搖頭,他受得苦也夠多了,希望老天別再這樣懲罰他。
「你走不走?」他輕咬薄唇,一臉委屈地望著我,固執地把手遞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