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月背著我在樹林內暢快地奔跑著,這一刻,他似乎心情很愉悅。
是因為適才龍影的那番話麼?
「龍翊預備在明日丑時三刻派裴蒙、陳平等數員大將,分東西南北四門分別偷襲東趙,其中東西南三個地方均為空招,龍翊準備集中八萬大軍攻破北城門,你們即刻準備一下吧。」
「好!大破龍軍之日,即是你我兄弟重見之時!」
「那倒是!皇嗣子的百日宴,在下應該來得及參與了。」
「哈哈,好極!」
「其實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對你說。」
「有什麼話不能講?」
「這副圖,是我趁龍翊睡著,自他左臂描畫下來的,你拿回去。」
我突然想起龍影的話,彎下腦袋盯著弧月,「喂,龍影剛才給你那什麼圖,是否寶藏,拿來給我瞧瞧。」
弧月搖了搖頭。
「喂!別這麼小氣啦,我只打算看一眼,不會去挖的。」
「寶藏……你的腦袋裡除了金子還有什麼?」
「無戲。」很肯定的回答。
「除了無戲呢?」
「金子!」依然很肯定。
獨孤弧月無語了片刻,背著我從茂密的樹叢間鑽出,笑道,「那看來,弟弟該偷笑了,你居然把他與金子放在同等地位,何其重要呀。」
「那倒是!」我沾沾自喜地猛點頭。
「抓緊!」
「哦。」我咦一聲,「你要加速?喂,喂——喂啊!」
**
走水路的話,從商齊逃亡出來,到東趙不需半日。所以當我們抵達東趙西城門時,夕陽垂暮,街上行人正紛紛往家中趕去。
我長舒一口氣,扯扯弧月的衣袖,「快走吧。」
「放心,弟弟就在驛館跑不掉的。」
我給他說中心事,臉色微微一紅,「誰說我在想他,哼!」
弧月搖了搖頭,大概心底是在想,一個心事完全寫在臉上的女人,就不要對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加以狡辯了吧。
入了城,我二人加快步伐朝驛館方向走,拐過彎兒,我突然渾身一振,腰桿挺得直直的,定住步伐,像是陡然間給人戳了穴道般,站立不動。
弧月向前走了幾步,邊說話邊回頭看我,「喂,你怎麼不走呀?」
我急忙拔動小腳,一張臉憋得通紅。
他見我神色有異,急忙抱著寶寶退到我身邊,「怎麼了?」
「我哪知道,突然間見鬼了,像給強力膠粘住似的完全不能抬步。」
「不是吧。」弧月繞著我轉一圈,伸指隔空點了幾記,「如何?」
「完全不行!」我僵硬在路中間的樣子已經開始吸引不少玩味的眼神。
嗚嗚!是不是無戲躲在一邊耍我呢?我扭著小脖子上下左右來回看,「無戲!你出來……」
「弟弟沒這麼無聊吧。」弧月一頭黑線,「他若是看見你,早撲過來了,躲什麼躲?」
「是哦。」我彎下腰努力拔動左腳,「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等等!」弧月突然叫道。
「幹什麼?」我彎腰的同時,抬眼看向這位爺。
他把我拉直身子,目光在我肚腹上打轉,我低頭看去,「怎麼啦?」
「你沒瞧見,這裡有一圈銀光一直在閃麼?」
我努力看,隨即搖搖頭,「沒瞧見!」
「怎麼會這樣?」
「嗚嗚,弧月,是不是老天爺不讓我見無戲,要不然為何到了這裡都把我定在大街上,我做錯什麼了?」
「你別胡思亂想。」弧月東張西望了一番,「等下天黑黑沒人的時候,我抗也把你扛回去。」
「哦。」我委屈地望了他一眼。
弧月轉身向前望時,突見前方十數米處,一搭建成十數米的竹架子驀地向大街上傾倒,轟然作響,嚇得來往行人目瞪口呆。好幾個平頭百姓一時躲避不及給壓塌在下面,頓時哭聲、喊聲連成一片。家家戶戶敲起銅盆衝出來救人,街上頓時熱鬧起來。
我張大小嘴嘴,下意識往前走了數步,來到同樣震驚的弧月身邊,「幸好幸好!要是咱們走過去,估計也難逃一劫!就算你來得及抱我跳開,指不定要給竹竿敲兩下大頭。」
弧月垂下眼看我,「你可以走了?」
「娘親你可以走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自己行動自如的小短腿,急忙左甩甩右甩甩,「是哦,弧月,我可以走了!」
弧月抿著唇不住瞄我肚子,一手扶上額際,「難道是皇嗣子示警?」
「你說我兒子?」我一手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的確是挺神的,可是這麼一耽擱,你看,天色都晚了,好想去見無戲哦。」
「那快走吧!」
「嗯。」我點了點頭,伸出去的腿腿突地又不聽使喚,「刷」一下旋風般飛了出去。
偶滴親娘啊!我尖叫,像是給啥扯著疾速奔馳似的,一下從人群中穿了過去,弧月施展輕功在後追我,哭笑不得地叫道,「停下,快停下!」
「老大,我也想停啊!」腳下裝了風火輪,那速度簡直就是在飛。
一路飛一路生怕撞上別人,還得拉高嗓子急吼,「讓開,讓開!快讓開!」
遠遠地,就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左竄右竄,在人堆裡經過,一溜煙似的飛過去,所有人還沒看清個啥名堂,就見眼前呼啦一下飛過去一東西,接著就沒有了。
在距離我百米處,弧月驀地停駐在屋頂,舉起袖子抹抹額頭上的汗,緊著抽搐唇角,低語一聲,「你可不可以慢一點,等等我呢……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寶寶趴在他背上,睜大圓溜溜的眼睛。
「哇!讓開!讓開,大家快讓開!」我一路尖叫著,呼啦一下給速遞到一棟大宅前,適逢數人正往宅子內走去,詫異地回轉身看我。
「請問這位姑娘,你……」
「啊!」我又好氣又好笑地尖叫一聲,兩腿不受控制,驀地騰空一躍,從他們頭頂而過,小腳一踹,轟一下,直接把那大門踹塌了。
「喂喂,姑娘你不可擅闖,姑娘!」那幾人嚇了一大跳,接二連三奔上台階攔我,可又哪裡比得上我那速度,我咻一下從兩排槐樹的林蔭道前而過,揮汗站定在大廳前。
還沒定下心神,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咆哮聲傳入耳中,「誰叫你自作主張的?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朕是主子?誰叫你替朕拿主意的?」
「奴,奴才該死!」這得得瑟瑟的聲音可不是那太監總管張懷玉麼,他怎麼也在這兒?
「劉雲。」
「屬下在。」
「有沒有消息。」
「皇上,屬下無能,暫時還沒有王爺與娘娘的消息。」
「派人日夜在四城門口分別盯著,不容有誤。」暴怒的聲音,嗚嗚,好溫暖好動聽,好想衝進去立刻跳進我家無戲懷裡。
等等?臭兒子!
嗚嗚,為啥我才一轉念頭,你就立刻替我行動呢?
那轟然一腳,再度踹翻一扇門,顯見是嚇呆了屋子內所有的奴才,因為他們整一個動作,回轉頭,嘴巴張成O字型看我。我一陣風似的速遞到居中大龍案前,噗通一下跌坐在某人大腿上。
嗚!怎麼可以這樣?
我皇后娘娘的鳳儀簡直是一朝盡喪!
我微微揚起大頭,用力撞在他的下巴上,下一刻便給一雙鐵臂狠狠圈攏了身子。
「我,我是不是在做夢?」某人伸手爬上我的臉,轉過來轉過去,目光奇怪地研究著。
我伸出邪惡的手指,在他晶瑩無暇的臉蛋上狠狠掐了一把,「疼麼?」
「當然疼!」他一下抓住我的手,用力點點頭,「嵐兒!」
「無戲!」我轉過身,伸出一對胳膊吊住他的頸子,激動地叫道,「我終於找到你了,我還當我做夢哩!」
「嵐兒,太好了,我都快擔心死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吃不好睡不好,一閉眼就看見你可憐兮兮地向我伸手求救,我擔驚受怕簡直快要瘋了。快,讓我親親你,一解相思。」無戲伸手捧住我的小臉,眼睛裡閃著明媚的光芒,使勁看我,活像只要一眨眼我就能跑沒了。
「皇,皇上!皇上!」那幾個在大門口台階下撞見的大人方才趕到,老眼昏花地又驚又怒,噗通跪倒在前,不迭聲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你這個女子,還不趕緊下來?你你!太不知規矩了,你可知你身下坐的這人是誰?你你!」這位年約五十,面貌古板的大人,也許是想說,你這個不知恥的女子,為何用屁股壓著皇上大腿?
「裘大人,不可對皇后娘娘無禮!」劉雲按著佩刀一絲不苟地提醒。
「不錯!簡直是無禮!」裘大人面孔漲得通紅,順口吼道。
我撲哧一笑,轉頭埋進無戲懷裡,「為何你手下文臣武將如此參差不齊呢,聰明如東方影,笨蛋如他,有多麼大的區別呀。」
「你知道了?」無戲雙眼一亮。
「是啊,我還沒說你呢,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不提還好,一提我就生氣,豎起身子,忍不住伸出小短指用勁戳戳他的額頭。
「放肆!」裘大人氣得要吐血了。
「裘大人!不可對皇后娘娘無禮!」劉雲簡直無語了,心道這裘大人難道是聾子麼,於是再提高聲音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劉大人,什麼皇后……皇后娘娘?」他驀地反應過來,瞪大眼上下打量我,原本漲成豬肝紅的臉一下又變得煞白,噗通倒在地上,「微臣罪該萬死。」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
獨孤弧月鬼魅般的身影此時方才飄入,瞟了一眼四周,冷哼一聲。
寶寶像只小熊,挪動著從他背上滑下,邁開短短的小肥腿朝我這邊跑來。
我揚起小爪子朝他揮了又揮,「弧月,你好慢呀。」
這麼自然的打招呼,小臉上還洋溢著粉可愛的笑容,這一幕盡收某皇帝眼底。我正面朝著弧月,當然不會瞧見某皇帝的臉色正晴轉陰中。
等我發覺頭頂有冷氣飄過時,貌似已經遲了……
我扭轉小脖子看看某人的臉色,急忙垂下頭,粉無辜的掰弄手指。
「你們都退下。」某皇帝揮揮手。
「是!」
弧月轉頭看看躺倒在地上的大門,搖了搖頭,「以後可熱鬧了。」
「什麼?」我湊過耳朵,想問他以後熱鬧啥,小下巴倏然給不爽的某人捏住了,當我螺絲頭似的用力扭回來。
「哎呀,疼死了。」我急忙撥開他的手,咚咚咚敲了他好幾下,雙手扶上小臉,氣呼呼地連瞪他幾眼。
「師哥,你們是如何回來的?」
「這件事稍後再跟你說,我現在有重大事跟你商議。」弧月眸中精光一閃。
「好,換個地方。」無戲點點頭,拽著我起身。
「你們說大事,我和寶寶先回房好不好?」我摟住小娃娃撲過來的身子,轉頭看無戲。
「累了?」無戲不捨的神色閃了閃,上前環住我,「也好,你先回房等我,張懷玉。」
「奴才在。」張懷玉從外爬入。
「找兩個老實的女子好好服侍娘娘,若出什麼岔子,朕饒不了你!」
「是,皇上。」
「嵐兒。」無戲依依不捨地望了我一眼。
弧月識趣地挪開視線,當先向外走去。
「行了,我會乖乖的,哪裡都不去,就呆在房內等你。」我見沒旁人在,便撲過去用力親親他的臉頰,果然把他逗樂了,開心得彎起迷人的眸,我吐吐舌頭,抿唇笑笑,朝他擺擺手,摟住小娃娃舉步離去。
說要等他,結果回房用膳後沒多久,便睏倦的不行,與寶寶面對面坐在桌邊,一手支在額角不住點頓想睡。
再看對面的寶寶,早已睡得不省人事,歪著那顆大頭口角流唾沫,呼哧呼哧吸著氣。
宮女們前來勸我休息,我實在撐不住,於是抱著寶寶爬上床,拉上一角被子,沾床即睡。
娘親,娘親!
唔,臉頰給人捏得痛痛,我揮揮小手,揉揉惺忪睡眼,半夢半醒地看到一個五六歲光景的男孩子蹲在我面前,歪著顆腦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