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后不禁多看了我幾眼,又低頭瞄我腹部,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下去,急忙一手摀住腹部,「您別想歪啦。」
「呵呵。」姨太后娘娘笑著說,「這宮裡也是該熱鬧熱鬧了,公主你要爭氣呀,多多努力,替皇上開枝散葉,姨娘我已經等不及要抱小孫子了。」
我臉一紅,嗔怪地望了姨太后一眼,「太后您也太不正經了。」
「呃是嘛?」姨太后緩下笑容,轉眼看著那墓碑,又歎了口氣,「姨娘是心疼皇上。都這麼多年了,皇上還是放不下。其實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回想八年前,再遇皇上之時,那時自己就在賭場裡盡歡呢。賭可真不是個好東西,雖然給那個不肖兒子念叨無數次了,可始終成了癮放不下,公主可千萬不可學我呀。」
「嗯,我也只是貪玩兒。」我嘟著嘴點點頭,「太后原來還有個兒子。」
姨太后點點頭,哼了一聲,「那個木頭,我瞧著他就來氣兒,都說了今日回臨都賭坊重溫當年與他父親相遇時的情形,居然不信我,還偷偷給皇上告密去,害得咱們給人抓回來罰跪祖宗祠堂,都是那忤逆子的錯。」
我撲哧一笑,「他也是關心太后,太后該是有前科吧。」
姨太后娘娘淡淡地說道,「先夫辭世後,我一時受不了這個沉痛的打擊,放任自己在賭坊沉浮多年,直到遇見皇上,給他用強硬手段抓回去,逼著改了這個陋習。這個死孩子,我想起他我就頭痛。」
我止不住咯咯一笑,盤起雙膝目注著一層層安置的牌位,「這裡有多少人呢?」
「皇室宗親共有一百一十五人。」
「太后娘娘,我始終不敢問皇上,我知道他經歷過一場大痛,也因此日日噩夢連連,染上個怪病。」我索性抱起雙膝望著眼前大大小小的牌位,「我不敢問他關於家裡的事,生怕惹他再度傷心。」
「你看先皇身邊那兩個牌位,那一對是與皇上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九歲的那個名叫無憂,三歲的那個叫做無焰。無焰小時候多病,我還記得我姐姐,就是先後娘娘。」姨太后娘娘歎了口氣,「姐姐一直怕這個孩子長不大,平時哪兒都不肯去,一直留在宮裡照看無焰。」
「無焰那時候生得真是可愛,嬌弱得像個玉瓷娃娃,別提多惹人憐了。那時候的離國,還是個很小很小的國家,與今時今日的繁榮昌盛不可相提並論。我們周圍強敵環伺、陳國、鄭國、琉璃國,個個都視我們為口中肉、眼中刺,欲圖瓜分。只不過先皇英明仁愛,舉國上下一心,雖有來犯,卻可全力抗衡,並且周圍有渭水與堅固的城牆阻隔,所以多年來,其他國家也只能望而興歎。直到那一年……北方的一個大國密謀聯合陳國、鄭國、琉璃國與周邊無數小國共同來犯。」
「北方一個大國?」
「龍氏皇朝,公主也該略有耳聞吧。」
「龍氏皇朝?」我怔了一怔,「他們為什麼要攻打離國,隔了這麼遠為何還要聯合南朝其他國家來攻打離國,而不是別的國家,單單是離國呢?」
「哼,因為一個傳言。」
「傳言?」
「傳言,我離國將會出現一代霸主,與群雄逐鹿天下!而不出若干年,天下必然盡在我離國掌握之中!江山代有人才輩出,而我離國,坐擁大好河山,必然指日可待!所以破城那日,那些人瘋了似的砍殺我族皇裔,為的只是要破滅這個傳言!」
「傳言是說離國會主宰天下大一統?」
「嗯。」姨太后娘娘點了點頭,轉而慘然一笑,「破城那日,我們慘遭屠殺,全城百姓死傷無數,那些可憐的百姓與我們共同抗衡敵國,曾經一起度過十幾個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卻在城破那日給人斬殺殆盡。」
「所以近些年來,皇上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征伐別國,同樣讓陳國一夕破滅,叫他們死了個乾淨徹底。你不要怪那個孩子,也不要怨他怕他,永遠都不要,我瞭解他,他不會傷害他至親的人。他這個強硬的手段,也只是想保護他身邊僅有的親人。他那日親眼目睹他至親至愛之人給人綁上刑場,團團用火圈住,望著他們在裡面掙扎與哀嚎,那些都是曾經發誓要與他榮辱與共的兄弟摯友。他要衝出去,給他皇叔一記斬昏,這才保住他一條性命!」
「他活了下來,這麼多年來,一直活在自己的噩夢裡,他太可憐了,不停地使自己忙碌、逼著自己去牢記這個血海深仇。他一天天成長、一天天壯大,使出各種殘酷的手段去吞併周圍曾經侵犯過我們的國家。直到今時今日、南朝大定,我離國坐擁半壁江山,這個天下,除了北龍朝與東商國,再無可與我朝相抗衡之國。可我也好,皇叔也好,那些僅存下來跟隨皇上誓死效忠的臣子們也好,都不希望看見皇上再這個樣子痛苦下去。」
姨太后娘娘聲音一哽,驀然垂下頭,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道,「家國天下,這個沉沉的重擔整個兒壓在他身上,實在是叫他太累太累了。但如此看來,那個傳言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只不過……倘若可以的話,本宮到是希望,皇上能夠開心隨意而活,而非日日為國事操勞。每次看到他,本宮都有一種莫名的心痛感覺!皇上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著呢,要是日日活在過去的痛苦之中,誰都見了不忍。不過……這次本宮回來看到他,似乎比以前有精神多了。潮英也同我說了你們之間的事兒,公主,本宮要謝謝你。」
「太后你千萬別這麼說,其實,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反而皇上為我付出的更多更多。」
「好孩子。」姨太后娘娘伸手過來攬住我肩頭,輕輕地說道,「我就叫你嵐兒吧,這是你的本名對不。」
「可是皇上說這個名字只准他念。」
姨太后娘娘眼睛一瞪,「去,別理他,姨娘喊喊難道會少塊肉,難不成還跟他姨娘吃醋,真是個討氣的孩子。」
「嵐兒的事,本宮都聽潮英說了,以後你就安心呆在皇上身邊,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姨娘與皇叔給你擔待。」
「皇叔不來害我已經阿彌陀佛了。」我咕噥。
姨太后娘娘撲哧一笑,「那黑面神臉色難看而已,心還是好的,他對嵐兒做了什麼,說給姨娘聽聽。」
「皇叔聯合東方丞相逼著嵐兒去學那些個琴棋書畫。」我鼓鼓嘴,驀地握起拳頭,「不過嵐兒已經想通了,不管將來如何,都要留在皇上身邊與他共同進退。琴棋書畫嘛,難不倒我的!三個月就三個月,我一定會學有所成,讓那兩個老頭另眼相待!」
「哈哈。」姨太后娘娘輕笑。
「皇上駕到!廣德王駕到!」祠堂厚重的大門給人用力推開了,一道太監的叫聲落入我們耳中。
「呃。」姨太后娘娘急忙鬆脫我的小手,我倆趕忙豎起身子爬跪好,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
「咳,不必裝了,外頭老遠就聽到你倆說笑聲,怎麼著跪祖宗祠堂有那麼好笑麼?」皇叔不怒而威的聲音自我們背後冒了出來。
「見過皇上。」
無戲擰著兩道俊眉盯著我們瞧,「太后與公主可有知錯?」
「知錯知錯。」姨太后娘娘一個勁地點頭,仔細瞧著皇上那張黑沉的俊臉,訕笑數聲,「下次我倆再也不會踏足那種三教九流的場所,皇上與廣德王放心吧。」
無戲淡淡地瞥著我與姨太后娘娘,歎了口氣道,「並非朕要管著太后,只不過,上之所尚,民必尚之。試想,若連太后與公主都踏足民間賭坊,那百姓又該如何?民風若是不正,國家豈會安定繁榮?」
我垂著小腦袋,咕噥咕噥道,「皇上,我與太后娘娘都知錯了,以後再不會去那地方。」
我驀地抬起頭,睜大一雙圓亮亮的眼睛盯著無戲,可愛地笑笑,「而且我已經給列祖列宗上過香、認了錯,說以後再不會犯了。祖宗們已經原諒我啦,不信你問太后娘娘。」
「是啊是啊,黑面神你去看,這九葉紫金香爐內的三炷香就是公主上的。」姨太后娘娘猛點著頭。
皇叔上前一望,黑著的臉稍微有了一絲笑意,轉而沖無戲拱手道,「恭喜皇上,皇上果然是眼光獨到,老臣心服口服。」
無戲溫柔地望望眼前的墓碑,轉而彎腰,伸手把我扶起,目光投向姨太后娘娘,淡淡地頷首,「太后請起吧。」
姨太后娘娘起身,偷偷橫了舒王爺一眼,後者乾咳一聲,摸摸鼻子。
「嵐兒你這次太調皮了,私自出宮不說,還跑去民間賭坊胡鬧。」無戲握住我的手低頭皺眉。
「皇上。」劉雲立在祠堂門口說道,「微臣已經查出今日西華門當值的兩個侍衛,請問皇上要如何處置?」
「撤職嚴懲,貶他們出宮。」
「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