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戲笑瞇瞇地放開我,揮揮手,叫張三回位子上吃東西。
我低著頭,一直攪和著碗裡的栗子羹,一顆心恍恍惚惚亂糟糟跳著,不曉得自己為何又生氣了。好似……愈來愈在乎眼前這個男人,一顆心患得患失的只為了他,心裡頭對他的愛意就快滿滿地溢了出來,天呀,我伸手摀住發燙的小臉,我該怎麼辦,莫非自己一開始就很期待嫁給這個男人?
難道……真得無可自拔地愛上無戲了?
「啾!」暖呼呼的唇落在自個兒臉上,喚回了心魂,乍一看,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又給他摟到了腿上。
我氣得提拳揍他,「你這個不正經的,邵大人他們都在看……咦他們人呢?」
「哦他們去下面準備路上的東西、張三去套馬車了,待會我們就上路。」他咬著耳朵對我說,「依依,朕好想你呀。」
「想什麼?」我沒來由臉一紅,「不是天天見面嘛。」
「瞎說。」他握住我的手指一根根掰著,「自從昨晚廟會歇夜後,我足足有三個多時辰沒見著你,現在又有一大幫子人後面跟著,連說句悄悄話都不行,偷偷親一個也得避人耳目,好慘。」
「去你的。」我伸手推開他的額頭。
他笑著俯首,不顧我抗議,在我飽滿的小嘴巴上落下一個吻,眼睛頓時彎成一雙月兒,笑吟吟地直盯著我。
「蹬蹬蹬。」木樓梯一陣響動。
我與他同時抬眼向樓梯口望去,只見昨日撞到的三姑娘、四姑娘扶著一個身形略顯瘦弱的婦人上得樓來,婦人看著我神色有些激動,正待上前,聞訊而來的張三哥帶同四個侍衛衝了上來,挺身擋到我們面前,戒慎地望著她們。
無戲稍稍揮了下手,跟著把我放開,張三與幾個侍衛隨即退到兩邊。
我剛站起,那婦人就撲了過來,大哭一聲「淼兒,可把姨娘給想死了」,一下就把我樓進懷裡。
原來自從日前商思淼跟著無戲回到臨都城後,姨娘就很希望能見見她,也怪這個潯陽公主矯情,不願前來相見,拖至今日,適逢我經過麗城,又遇見了三妹妹、四妹妹,姨娘一聽,自然是如何都要來看我一看的。如今卻是叫長輩來見我這個小輩,想著沒來由一陣心煩。
其實有一點我是不知道的,這潯陽公主的姨娘嫁給個行遊商人,長期以來都不在商國呆著,平素與娘家人也無往來,故不親厚。
白守潔素來是個懦弱性子,在婆家雖是個大奶奶,可卻給二房華氏騎到頭上,也難怪華氏能夠如此囂張,家裡唯一的男丁是她生的,平素老爺瞧在兒子份上也對她寬待幾分,更別提這個連生四個賠錢貨的大奶奶,自是不給她放在眼裡。
拗不過姨娘再三邀約,只好點頭應承去一趟楊家,拜訪姨丈大人。無戲也說既是一家親眷,那就去小住個兩、三日,沒得落人口實,說我不懂人情世故。
姨娘的目光時不時瞟到無戲面上,低著聲音問我,「淼兒,這位是?」
我抬眼看看他,一時支吾不知怎麼介紹。
倒是無戲他落落大方地笑了笑,親熱地叫著,「姨娘,我姓吳,單名一個戲字,現在已經是淼兒的未婚夫啦。」
說完不顧我瞪他,自己笑吟吟地拽住了我的小手兒,一對俊眸閃閃蕩蕩的盯著人家直瞧。
「原來是這樣。」姨娘看著無戲頻頻點頭,「吳公子好俊的人物,淼兒能找到這樣的夫婿,姨娘心裡也十分為淼兒高興,倒是你們四姐妹,攤了個這樣的爹爹,沒得淼兒如此運氣。」
說著眼角有淚滑出,神情有點哀怨。
三妹妹望著我,眼睛裡流過一股淡淡的憂愁,看著叫人很是不忍心。想來她也是怕母親傷心不敢多話,其實心裡也著實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痛哭一場。想到這般靈秀的姑娘得被迫嫁給如此不堪的小太歲為妾,我心裡就有點難受,痛罵這萬惡的舊社會。可恨那鐵公雞居然捨得,他的心腸真是鐵打的,除了金銀,眼裡容不下任何事物。
無戲出去交待了一番,讓邵大人、趙將軍、陳太醫等人留在酒樓等兩日,自己帶上樂雪與張三陪我回楊府。幾乘軟轎停在楊府門前,樂雪扶著我從轎裡出來。
我仰起頭,望著有些破落的門頭,牆角邊紮著的幾根枯草,連楊府的匾額都歪斜著的,若是不說,還真看不出來是麗城富商楊鐵基住處。於是有些奇怪的回頭望姨娘。姨娘倒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你姨丈說了多次了,宅子經年累月都已老舊,若要修葺,費用當也不小。當初在麗城落戶時,相中這宅院也是因它便宜,住了四五年,愈加破舊,你姨丈捨不得花銀子修葺,也罷了,就是有時風大雨大時,屋頂會漏雨,讓淼兒你見笑了。」
還真是個天下第一摳!
房子都快爛了還捨不得花銀子,當可看出平日裡對妻女有多苛刻。
我們隨著姨娘進了府門,庭院不是很大,種了些樹木,寒氣挺重,時值春日,還有些小冷,打了個噴嚏,便給無戲一雙溫暖的手裹攏住了,下意識朝他身旁偎了偎,沒成想自己何時起竟有了依賴這個男人的念頭。不過偎在他身邊,鼻尖嗅著專屬於他的淡淡味道,突然生出一絲幸福的感覺,就有些捨不得離開了。
他笑了笑,索性伸手勾住我的腰,低聲說道,「進了屋子,先給你弄杯熱茶,樂雪也是,春寒的日子,也不知替你多加件衣裳。」
「你可別怪她,她哪兒知道今日會變天呢。」我偷偷瞧了姨娘一眼,見她對我們過於親密的舉止未發表任何看法,目不斜視,想必是心裡也認了無戲是我夫君的身份,於是稍稍鬆了口氣。心知在這楊家還是謹慎些好,別到時又弄得謠言滿天飛,讓這潯陽的名聲臭上加臭,自個兒可還得頂著她這個名號過一段日子呢,沒得讓自己心煩。
入了屋子,自有人來替我們上茶,不過來來回回也就兩個小丫鬟在忙碌,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就聽一道尖銳的叫聲傳來,「秋菊!冬梅!死哪裡去了?叫你們給我燉的燉品呢,怎麼還不端來?一個個就知道偷懶!秋菊,冬梅!」
「二奶奶。」兩小丫鬟迎到門口,向來人行禮。
進來的是個體態豐腴健美的三旬婦人,歪斜著一雙桃花眼,先是盯了一眼姨娘,冷笑視之,再就把目光放到我和無戲臉上,見著俊美無儔的無戲倒是稍有一愣,目光即刻柔順多了,顯是見無戲穿著貴氣,不敢輕慢。
婦人身後轉出來一名環珮叮噹、濃妝艷抹的少女,上前就蹬了秋菊一腳,「你個死丫頭,叫你給姨娘燉個燉品,燉到人影子也不見,是不是想造反了?」
「王巧綠你夠了吧,沒見著家裡有客人在麼,一個勁咋呼什麼,說好了這秋菊是我們大房的丫頭,你憑什麼對她動手?」四妹妹楊雅麗頭一個按捺不住嚷道。
「什麼客人,哪兒來的客人?」叫王巧綠的小姑娘原還在叫嚷,當眼睛看到坐在我身邊的無戲時,忽然瞪得老大,屏息直愣愣看了大約有一分鐘,這才悻悻然垂下頭,露出一絲小女兒扭捏嬌態,「巧綠不曉得有客人在,倒讓公子見怪了。」
無戲望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冷笑。
這個女人,我不由得要笑了,她見怪的就只無戲一人,恐怕我們坐在堂子裡的這許多人,她一個都沒瞧在眼裡。
「罷啦罷啦。」姨娘揮了揮手,「冬梅,你去廚房繼續燉二奶奶的燉品去,這裡有秋菊照應著即可。」
「是,大夫人。」叫冬梅的丫頭急忙低頭走出了門。
華氏與王巧綠倒是沒走,姨娘便對我說,「淼兒,這是你姨丈的二夫人,那位巧綠姑娘是二夫人的遠房外甥女,暫時住在我們家裡。」
暫住的都這麼囂張?我不由多看了王巧綠幾眼。
小姑娘正癡呆呆望著我家無戲,是了,這個皇帝,走到哪裡都是個招蜂引蝶的主兒,我要是嫁給他,以後真是有的擔心了。心裡頭胡亂轉念,面上卻沒表露出來,實際對這個王巧綠有點反感,好歹也是個閨秀,幹嗎一眨不眨盯著無戲瞧呢,都不害臊。
華氏有點好奇地望著我們,「哎呦姐姐,不知道這兩位是?」
「這個是我外甥女兒淼兒,這位是淼兒的未來夫婿吳戲吳公子。」
「哼,恐怕你早聽過商家的來頭吧,這位可是商國的潯陽公主,你們還不上前見禮?」楊雅麗總算逮到個機會出出氣,自是不會放過。
倒是華氏有點驚奇,沒想到潯陽公主真得會到訪楊家,之前也不是沒聽過大房母女提起這潯陽的名號,只是數月前請了,人家未肯來,那時反而惹得這個華氏冷嘲熱諷了一番,很是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