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三個月。
那的確是她和她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最初她是感激她的,願意將她這樣一個身份尷尬的私生女接回家。
她們一起打扮逛街,喝茶聊天,說心裡話,做著每一對親密姐妹都會做的事。這種關係是什麼時候被打破的呢?
緊閉的雙睫微顫,喬瑤握緊拳。
當她看到她有幾櫃子她過去只從電視上才能看到的漂亮衣飾,很多甚至嶄新到連標籤都沒有撕;當她看到她眼睛都不眨的刷十幾萬,只為買一雙鞋;當她看到她醜陋的姐姐,卻擁有易澤愷這樣一個英俊、優秀的丈夫愛護體貼時……
她承認,她被這種太過懸殊的差別,刺傷到了。
她的生活太純潔,太美好,美好到只想讓人,狠狠破壞。
只是破壞過後,卻是靈魂上的空虛與愧疚。如今,是歸她償債的時候了。
喬瑤睜開眼,看向她:「好,你想知道些什麼,儘管問。」
喬暖鬆了口氣:「你當初說我生不下紀家的孩子,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的孩子早就被做了手腳,暗地裡下了毒。只是這毒下的很輕,對你不會有太大的傷害。但它會一點一點的滲入你的身體,一旦被孩子吸收,就是致命的慢性毒藥。」
「怎麼會?」喬暖白了臉:「我的飲食一直都很小心,南弦特地為了請了營養師配餐,他不會害我的。況且如果我真的誤食了這種毒,醫生會告訴我的啊。我每週都有去做孕檢,一直都很健康,怎麼會……。」
「紀南弦不會,不代表紀家的人不會。」喬瑤說:「你身邊早就有了內奸,難道你沒有發現嗎?」
「內奸……。」喬暖茫然。
她不答反問:「知道周曉蓉當年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
「就是她太急功近利了。她太想害死紀東俊,然後成功上位做紀家的正夫人。於是在牛奶中下了過重的毒,三個月大的紀東俊喝了毒牛奶,陷入休克狀態,當時甚至連心跳都停了,所有人都以為必死無疑。」
「……。」
「可是他命真的很大,就在她母親悲痛欲絕要送他去太平間時,他卻意外的吐了,將那杯有毒的牛奶吐了大半。奇跡吧,心跳在停止了近半個多小時後,竟然神奇的活了下來。」
「竟然是真的,紀東俊竟然真的是周曉蓉害『死』的……。」喬暖不敢置信,當時徐穎聲淚控訴時,她只當她們是在給自己的婆婆潑髒水。她真的想不到,自己一向溫和不與人爭的婆婆,竟然會做出這麼惡毒的事來?
「只是徐穎深知,自己兒子死而復生是大幸,但不是每一次都能這麼幸運。她想保住自己的兒子,同時也為將來擊敗周曉蓉留一道殺手鑭。」
喬暖接口:「於是她隱瞞了紀東俊死而復生的事實,用另一個死嬰替代了他,然後暗中將自己的兒子送走。為了把戲做全,她甚至裝產後抑鬱,讓所有人都誤以為她因為失去孩子而悲痛欲絕……。」
「是。」喬瑤點頭。
喬暖木然的抬起頭:「那麼你所說的那個內奸,就是——。」
「A市的最年輕的婦產科教授,也就是安止水你懷孕後,一直為你做孕檢保胎的——顧止卿醫生。」
喬暖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她扶著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借此才能勉強站立身體。
「顧止卿就是三十年前,差點被周曉蓉陷害至死的孩子——紀東俊。」
顧止卿,怎麼會是他?
喬暖怎麼想,都不會想到是他?那樣一個溫和耐心的大夫;對孩子認真負責的父親;對亡妻懷念至今的丈夫……
怎麼會是他?
這世界上真的有完全乾淨到表裡如一的人嗎?遇到顧醫生之前,喬暖是不信的。只是現在,她卻不可抑制的茫然了……
她抬起頭,不相信的反問:「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沒有道理啊,連周曉蓉和紀明德都被蒙在鼓裡的事,她喬瑤怎麼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笑起來:「你以為我這段時間在各種酒吧、夜總會是白混的嗎?那種地方,遊走在黑白兩道的人數不勝數。我也是最近偶然認識了一個當年替徐穎辦事的知情人。」
「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
她嗤笑:「我以前巴不得你失去孩子,既然有個人能幫我,我為什麼要阻止?!」
「你!」喬暖憤怒,卻無話可說。全身的力氣被抽空,腳下就像踩了棉花一樣虛浮,她覺得很疲憊。才半年時間,她竟然再一次被信任之人背叛,反捅了一刀。
而她卻悲哀的發現,她竟一點也沒有長進。
「你剛剛說你是喬暖,不知道為什麼成了安止水……。」她忽然有些若有所思:「或許我也可以告訴你答案。」
「是什麼?」
「這件事我只是聽說而已,並不確定。」她垂下眼睛:「聽說當初紀北笙因為忌憚南弦在紀問的地位和影響力,所以想要除掉他。他讓人從泰國帶回來一種名為『綠妖』的媚藥,這種媚藥很厲害,再矜持的女人碰了它,立刻就能變成dang婦。」
喬暖抽了一口涼氣,她想起她剛重生到安止水身上時,確實感覺很怪異。全身發熱發麻,急切的想和男人jiao歡,難受到彷彿下一秒就會死掉。
「當然這種藥最厲害的地方在於,它是一種媚藥同時也是一種毒。一旦有女人服食,短時間內心跳驟然加快,血壓升高,身體興奮到好像吸了毒一樣。但僅僅只有一夜,這個女人就會死。」
「……。」
「所以我想,當初紀北笙選定的目標應該就是你。騙你吃下『綠妖』,然後再使計將你和紀南弦關在一起。一夜過後,不管你有沒有和紀南弦發生關係。紀家大少爺與妓女整夜苟歡,甚至害妓女死在床上的新聞,都會傳遍整個A市……。」
「……。」
「那種勁爆性的醜聞,絕對可以讓南弦身敗名裂。」
喬暖顫抖的退了兩步,一樣,完全一樣。喬瑤此刻說的一切,和當初的情況一模一樣。
她重生在安止水的身體裡,卻身中媚藥的和紀南弦躺在一張床上。雖然她沒和他發生什麼事,但第二天他們倆在酒店的照片卻不脛而走。
難道……難道她重生來的時候,安止水就已經死了?因為那個名為『綠妖』的媚藥而死?
肯定是的!喬暖握緊拳,這個綠妖這麼厲害,如果真中了它的毒,肯定會難受到想死的!但當時她只是很熱很麻,但撐一撐還是可以的,並沒有痛苦到難以忍受。
唯一的解釋就是,藥效在她重生前很久就發作了,安止水因此而死。而她所感覺到的麻熱,只是殘餘的一點藥效而已。
竟然……是這樣?
心口發緊,喬暖摀住胸口,忽然之間,將許多過去的事想的通通透透。
「紀北笙之所以會選上我,是因為我是杜悅溪的朋友嗎?」她低著頭問:「那時候杜悅溪是他的情婦,跟我的關係又親密。她料定了我不會懷疑她,於是將『綠妖』混進我的食物中,害我中毒?」
喬瑤點點頭。
喬暖輕輕地、輕輕地笑了。她想起第一次見悅溪時,那張清秀到楚楚可憐的臉。讓她不自覺的就心生了憐惜之情。
原來,誰都不可以相信。
紀家的爭鬥一直都在進行,從未結束。而她卻在這場遊戲中,做了傻瓜。她討厭他的監視、保護,想要所謂的自由。
可真正自由了才發現,層疊的明槍暗箭,根本讓人防不勝防。
杜悅溪的背叛,她可以不在乎。畢竟那是屬於安止水和她之間的恩怨,跟她喬暖毫無關係。可是那個和她朝夕相處了八個月的孩子呢?
她是無辜的啊?為什麼要被白白犧牲掉?
心底一陣陣的發涼,喬暖不知是知道真相後的憤怒還是羞辱,忽然一個轉身,就往外衝。
她的孩子不能枉死。她要去親口質問那個『儈子手』,為她的孩子討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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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出租車,喬暖掏手機的手都在發抖。按下那個熟悉的號碼,她靜靜等待,不一會兒,電話那頭便傳來一道清越動聽的男聲。
「你好。」
「顧醫生?」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語氣平靜:「你現在在家嗎?」她記得他今天休假。
「嗯。」他似乎有些詫異:「有什麼事嗎?」
「我……我……我聽說明天是您的生日,所以準備了一份禮物想送給你,現在可以見一面嗎?」
「……。」他沉凝了半秒。這短暫的時間內,喬暖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砰』的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你來我家吧,顧源也在,地址是……。」
掛斷電話,喬暖閉上了眼。此刻她的心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覺得沉重。心裡的痛,還有那股恨,以及一抹比這些所有都愛要複雜的情緒在心裡蛛絲蔓纏。
她需要發洩,她想要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