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不該是她的。可是,又分明從她的口中發出。她在自己話音落地之際已是震驚。那金光環繞的佛落入她的眼中。她定定的看著,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而背上的雙翼亦是在同一時刻迅速收緊直至消失不見。她的身體失去了承托,開始迅速下墜。那樣的沒有盡頭,好像是無數次夢中跌落懸崖的感覺。「啊!」她還是掙扎著叫出聲來。
終於停下的時候,她似乎是落入了誰溫軟的懷抱裡。道路並不平坦,她費力地站起身,好不容易才站穩。
黎婉素隔著眼前的金光,隱約可以看見那個巨大的佛頭,正在衝她微笑。她詫異地望著,心下不禁思量。莫不是到了某個寺院的門口了嗎?只是,那個金光環繞的佛明明離他很近。
「丫頭!」
那個佛頭又開口對她說話了。她嚇得跌坐回地上,本來背上會長出翅膀已經足夠她驚異的了!她不過是一時高興的昏了頭,也就沒有多想。現在可好,這個佛竟然對她說話了。一定不是夢吧!她用力的掐自己一把。「疼!」她暗叫。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她暗自歎息,也不知是福是禍。她已經死了。所以,佛才會大發慈悲的准許他見她一面。說不準是要滿足她一個願望呢?再者說了,這裡哪裡是什麼寺院的門口,她仔仔細細的看了看自己腳踏的地面,她分明是在佛的掌心裡。不然,怎麼會感覺那麼近呢?
死就死了吧!她暗自安慰著,已經成了定局了呀!直待她接受了眼前的事實,便又站起身仰望著面前的佛。倒是不曾有一絲的畏懼。佛,不都是普度眾生的嗎?有什麼好怕的?
「還記得我嗎?」佛曰。
「記得記得!」黎婉素眨巴著眼睛,又是自動配合大力點頭的動作。當然是記得了,她又沒有失憶?幼時,阿瑪還曾帶她到寺院祭拜過呢!
「丫頭是有些變化了!」佛笑笑,似乎是有些寬慰。
「什麼變化?」她晃晃腦袋,頗是質疑。怎麼他說話的樣子,好像他們很熟?我跟你很熟嗎?奇怪!
「在人間過得可好?」佛似是可以聽到她心底的聲音。隨即轉而問向另一個問題。
人間?是啊是啊!現在可是在天上!也是難得了,她竟然可以上一回天!「何謂好?何謂不好?」黎婉素笑笑,不動聲色的反問。反正,現在面對著佛的都已經是她的魂魄了,真是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一樣的伶牙俐齒!佛未啟唇,已是將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面色似有不悅。
「一樣?」她暗自疑慮,我和誰很像嗎?我都已經到這裡來了,莫不是有一個同你說話與我口氣一樣的人嗎?人都死了嘛!有什麼好避諱的呢?
原來是這樣。忽然之間,像是有誰的歎息。她隱隱地聽見,來源處卻又不是佛。她怔怔的看著眼前唯一的佛。沒有旁人。一定是她聽錯了吧!她勸慰自己。
「你看這裡!」佛輕點飄著的一朵雲朵,那雲朵迅速的飄散開來。下面是一面純淨明麗的鏡子。
她靜靜地等待著,那面類似鏡子的東西,忽然開始有了氤氳的褶皺,等它再度歸於平靜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人。
她愣怔著,望著那裡面的那個人,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同一時刻,仍是那個聲音突兀的響起。「不要!」那個人說的是不要。同之前說原來是這樣的人是同一個人。
不要!那人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分明的充滿了懊惱和絕望。可是,鏡中的那個人那樣哀傷,她只對著那個突兀的聲音猶疑了一秒,便再也無暇顧及。儘管,那個聲音那麼熟悉。熟悉到她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心思去想是誰。可是,什麼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鏡中的男子獨自一人呆在那個房間裡。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那是她的閨閣,是她的繡房。那個男子一襲便衣,她有太久沒有見過他穿便衣的模樣了。白淨的顏色還有那把折扇,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遙遠無法觸及。與她十歲時與阿瑪失散那次遇見的大哥哥一般無二。
他的手指觸過每一個地方,似是想要尋找什麼人留下的痕跡。
他在窗前久久的佇立。這個地方可以望見整個後花園,花朵的香氣撲面而來。他輕輕的吸一下鼻子,一陣酸澀瀰漫到眼眶裡。無法退卻。
黎婉素怔怔的看著鏡中的那個人,不敢眨一下眼,更加的不敢同他一起肆意的流淚。她要看著他,很努力很努力地看著他,她有這樣的時間一定是奢侈來的。她怎麼可以浪費呢?將它用來流淚,以致模糊了自己的眼。她不可以。不可以讓自己看不清他。
鏡中的男子忽然眉目緊鎖,他正站在她的書桌前。桌面上最上面的那一張潔白的宣紙被一陣風捲起,映入他眼簾的便是他白衣飄袂的畫像。是他年輕稚嫩,但是眉目舒展,神色輕鬆的模樣。他一張一張的翻下去。是一成不變的白衣和折扇。只是,深色緩緩沉重起來,連黑色的瞳孔都愈發的深邃起來。直至最後一張,是他現在的模樣。眉目緊鎖,眼底下似是掩藏著巨大的哀傷和無奈,甚至唇角上揚的角度都有些牽強。那畫中的人物和此刻的他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