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素靜靜看著,心底不知覺的就湧起一股暖流。從前在貝勒府時也是這般,後花園裡總會有一隻鞦韆為她擺放著,還會有許多的蝴蝶飛舞。這裡亦是。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她與蝴蝶之間有一種難言的親密,甚至於她喜歡跳舞,喜歡那樣的姿態,也是因為那樣很像蝴蝶。張開雙臂的時候,會很像一隻真正的蝴蝶。可以自由的飛舞,沒有任何院牆的束縛。
「喜歡嗎?」寧遠看她入神的模樣,也知是當下的情景勾起了她從前的回憶,便關心著問道。只是,手掌負在身後,略有一些不知所措。
「喜歡。我很喜歡。」黎曉輕輕抽抽鼻子,抬起頭看向他的眼,扯起嘴角牽強的笑笑。
只是,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專門派人特意弄好的。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一絲一毫,甚至一個細微的角落。
「姑娘喜歡就好!」一旁的老鴇略微欠著身,只是言辭頗為爽利,確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這個院子雖是與前面的樓坊同為一體,但是這之間也算是有些距離,不會影響姑娘的清靜。這裡雖然比不得姑娘從前···雖然是小了一點,但是五臟六腑也是一應俱全。若是姑娘缺了些什麼,只著人問了老身就好。」
「麻煩您了。」黎曉笑笑,心裡自然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寧遠的安排。只是這個老鴇,雖然看起來濃妝艷抹,但實際上分明是一個練達通透之人。明知主子的心意,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諂媚之意。
「姑娘客氣了。姑娘有事,直接喚老身就行。」那老鴇愈發的恭敬起來。她自是識得眼色,宮主待這位遮了面紗的女子絕對不同。說不準,是宮主他準備收心想要娶一個妻子了。若非如此,也定然是個極品的貨色。只是這面紗,倒是礙眼的很!
「你先下去吧!」寧遠擺擺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你就先在這裡住下吧!有什麼事同我說與同她說是一樣的。」
「一樣?」黎曉忽然掩口笑笑,輕身質疑道。轉過念頭只是不想再沉浸在之前的哀傷裡。「她是你宮裡的人!」她篤定道。眼角分明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洛水樓,洛水宮。似乎是太過明顯了些。
「果真是聰明!還是那麼聰明!」寧遠感慨道,這樣的她讓他覺得輕鬆,似乎做什麼都不必再費那麼大的力氣。只是他故意的歎那一口氣,頗是有一番哀怨的意味,順而卻是又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就說說她與本宮主是怎樣的關係?」
「你們的關係?」黎曉略略皺眉,這個問題卻是不在思慮的範圍之內。只得肯定之前的推論,「應該就是主子與下屬的關係吧!」不然呢?還能是什麼?
「你確定?」寧遠忽然加快了步速,唇角漾起快意地笑容,也只隨意地說著,一邊已是逕自走向花朵中央的鞦韆處。
「這個?」她微微搖頭。身外之人,自然不懂得他們的複雜。更何況,她一個從未闖過江湖的小女子,怎麼會猜得出這些?
「你又不相信自己了?」寧遠笑笑,卻是沒有任何一絲嘲諷。他從未想到,他的婉兒也是這般可愛的。
「要你管!」她嘟起嘴吧,憤憤著,便很自覺地走向花朵中央的鞦韆處。也不問旁人的意思,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閉上眼,輕輕搖蕩著。她能夠感覺到有蝴蝶棲息在她的肩上,發上。很自然,很美好的景觀。
寧遠立在一旁,靜靜看著,不忍打攪。恍然之間,忽然就體味出了地老天荒的力量,是一股很奇怪的力量。他想要這樣看著她,沒有時間的限制。就是這樣,永遠永遠。
他忽然聽到她夢囈一般的聲音。可是那麼清晰,那麼真切。
她說:「寧公子,我知道,知道你就站在我的身後。你不要動,不要走到前面來。我必須···必須對你坦白,對你直截了當的講。我不喜歡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很清楚,從前的我或許是有些混沌,但是現在的我真的已經足夠明曉,有許多事在生死之外。而且,我的心很小,它沒有那麼大的容量。我對你,更多的只是感激。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我沒有辦法,對不起,對不起······」
寧遠仍舊那樣站著,靜靜地。沒有任何一絲的表情變化。白色的衣襟隨風飄起,明媚的太陽開始頂在了頭頂最高的位置。像一幅畫面,只要定格,就是永恆。只是,沒有人會知道,他隱忍的目光裡,是悔恨。
他亦是第一次發覺,原來他真的只是一個膽小鬼。膽怯地只懂得逃避和躲藏,沒有絲毫的還擊之力。
我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瘋子。恨不得自己早就是個死人。起碼死人是不會這樣痛苦的。
他發瘋了一樣的怒吼。只是,單單在心底,不為人知。恨不得死掉,只是不想要知道的那麼清晰。彷彿設了天羅地網,無處可逃。
她說:「謝謝你。是真的謝謝,真心的。謝謝你!如果有需要,我願意以命相償。我不想要這樣虧欠於你,我覺得不舒服。還有,你看,我是這麼自私又是那麼醜陋的人,我配不上你。我們···就是···就是朋友吧!」
他終於,還是拂袖離去。
我的婉兒,你的以命相償,我絕不捨得。
而黎曉停下。回轉身便看到他之前站立的那個地方落了一地的花瓣,像是無聲地對她的斥責。她屈身蹲下,沒有一一拾撿。那些無意義的事,她果真是不會再做了。
中午和傍晚都有小廝按時來送飯,不是很豐盛,但是樣樣都合了她的口味。是她喜歡的菜色和湯粥。也許,是他什麼都不曾聽到吧!或者聽得不很齊全。也許那時他是有事,所以很早便離開了。只有這樣的解釋。她試圖說服自己。
及至入夜的時候,她剛剛點燃了火燭,便隱隱看見窗前似是有一道黑影閃過。還未及細細探究,便有一陣敲門聲響起。
「誰啊?」她還是竭力鎮定著問道,只是聲音分明已是顫的不行。真是夠後悔的,這裡怎麼說都是人生地不熟的,早知如此,就不該······
「是我。」沉穩有力地男聲敲擊在黎曉的心上,竟是登時讓她鬆了一口氣,慌忙跑過去開門,一邊又是不自覺的絮叨,「嚇死我了,我當是誰呢?」
還能有誰?
除了我,你還想要有誰?寧遠沒好氣的在心底反問。以前她自己住一個閣樓,倒是沒見著她這麼膽小。那會兒,她跟他對峙起來,可是有氣有力的。只是現在聽她這語氣,卻是像極了那個刁蠻的公主。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此開朗了,也算是好事一樁。想想,便又揚起嘴角,不去顧及自己之前那股無名之火了。
「寧公子,您有事?」黎曉疑問道。自從她認識他起,他可是一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
「你覺得我能有什麼事?」寧遠不客氣地反問。逕自坐到桌邊極自覺地便飲起茶來,似乎也是知道自己不是那麼的招人待見。黎曉被他說得嗆住,她素來就不善與人交往,這樣,竟是只可以呆呆的站著了。寧遠隔著茶盞的空隙偷看她一眼,方才漾起笑容,說道:「就是···來看看你。作為朋友,可是允許的吧!」他說罷,還故意的歎一口氣,頗有一番哀怨。
「允許允許!」黎曉不好意思的笑笑,當下便重重的舒了一口氣。看來還是靜靜地少言寡語比較適合自己。
「怎麼還不歇下?」
明知故問!黎曉無語的瞥他一眼,這不是準備睡了嗎?想想覺得這樣說可能會再次惹惱他,畢竟,這裡再怎麼說也是人家的地盤。便重新將語氣回復成那個溫婉的大家小姐的模樣,輕言道:「我睡不著。以前都是和公主一起,現在···剛剛窗外面有一個黑影閃過去,欸,對了,你們這···不會是···?」
「不會!」寧遠頭也不抬,便直截了當地打斷她。那黑影,他也曾看見,應該不是惡人。
「可是我···」黎曉愈發的小心翼翼,剛剛不說還好,現在怕是真的睡不著了。那個黑影,還有她一直是習慣了小婕在身邊,這一下子忽然沒有任何人,竟是有些不習慣了。
「要不···要不,讓那個徐媽媽陪我。我看她挺慈祥的。行嗎?」
「你知道他姓徐?」寧遠忽然抬頭,質問道。只不可置信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