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素獨自到苑中的井裡打了水，洗漱完也沒有整理臉上的妝容，只素面朝天，清心安然的坐在書桌前讀一本早已看了上百遍的《詩經》。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她不自覺地吟出聲，心下不免傷懷。
她的願望那麼簡單，可是，竟也那麼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一襲龍袍的男子迎著初升的太陽一同邁進屋內，聲音朗朗。
「皇上？」她驚訝的回頭，手中的書冊滑落到地上也渾然未覺。不一會兒，才忙忙盈身下拜，「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黎洛軒倒也見怪不怪一般，只上前拾了地上的書，仔細地翻閱至原來那一頁，輕聲吟道：「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吟罷，方放到桌上，淡淡的說道：「朕最喜歡這最後四個字：與子偕老。夕陽西下的光景裡，叢林映染的是黃昏時的餘暉，你雖已老，但手裡的律動仍在我的掌心流動歡快。」
「皇上也曾有過這樣的嚮往嗎？」黎婉素定定地看著他，那樣的幻想，像是一個會從一而終並且真性情的人，他是嗎？
「朕不也只是個俗人？」他負手而立，背對於她，只聽得出聲音裡的溫和。「朕也有七情六慾，有嚮往亦有心愛之人，也有無法言語的痛苦。」
她愣住。他有他的心愛之人。這樣的話那麼直接，那麼不留餘地。是在告訴她一些什麼嗎？或者，他以為她是因了太后的寵溺，所以，納她為妃，逼迫到他了嗎？
良久，她方才憶起這個時辰原是快要上早朝的，便言語恭敬道：「皇上，今日不上早朝了嗎？」
他看她忽然俯首恭敬的樣子，也不回答，只問道：「婉兒，《詩經》裡的那兩句話，你最喜歡的是···？」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黎婉素老實回答，已是沒了幻想的慾望。有時，扼殺一些什麼東西，確實是太過簡單的事情。況且，**原本就是不得干政，她亦不是他所愛，這樣過多的關心難免留了恥笑，自作多情而已。她不想這樣。
「為什麼？」自古以來，廣為傳頌的便是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好嗎？」她自語，不禁失笑。他不愛她，自然不懂。想想，便措了詞細細解釋道：「臣妾的心願只是與所愛之人可以度過現時的每一刻美好、開心的時光。臣妾並非是一個有過多妄想的人。與子偕老嗎？」她輕輕自問，目光仍是不小心望向他，淺笑道：「與子偕老。老，那需要太長的時光。即便擁有所愛，也未必經得起那樣的考驗。如此，『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已是極好。婉兒是個極易知足的人。一杯水，一個饅頭，婉兒也不會吵嚷著餓。」
黎洛軒怔怔的聽著她一字一字類似表白的話，忽然明瞭，她是她，母后是母后。也許曾經母后一心一意的想要將她推到自己身邊，可如今，卻是昨晚她的婉言相拒和今早的肺腑之言。她是一個幾乎沒有心機的女子。
他忽然生了衝動想要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他恍然才想起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柔弱的女子，「生時喪母，長時喪父」，那時她說這話該是用了多麼大力量的堅強。她本該是一個讓人好好的疼惜的女子。終了，也只是將手指在背後緊緊地握成拳。她身上似是有一種特別的香味，讓他提不起力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