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目送她們離去,她們就住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只一個人靜靜地立於窗前,望著那深沉的夜色。自從來到宮裡,她眼裡更多的便是這如濃墨鋪染開來的顏色,暗夜,寧靜,深沉,淺淺淡淡的詭異。
她眉目微皺,眼中有清淺的擔憂。他或是出了什麼事嗎?那匕首與他定是極為重要之物吧!如此,也不必多次派人來找尋的。而她呢?她呆在這深宮之中,行不得一步,錯不得一言,但願,她莫誤了他的事才好。
那日,洛軒哥哥問她:你有遇到過惡人嗎?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想起他,他叫寧遠,是大將軍寧湛的公子。他隨隨便便的就殺了兩個人,他不顧忌深夜就闖入了她的閨房。可是,她終究還是否決了。她總隱隱覺得,哪怕他不是很好,卻也不像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她想,他或許只是被人嬌縱慣了,以後改了便好了。
碩大燙金的「坤寧宮」三個字在夜幕下顯得莊重沉靜。直至內裡,才會發現,似乎所有人都已入眠,只僻靜處的宮女所處房間還隱約亮了幾盞燭火。而正殿卻是一片漆黑,襯以淡薄的月光,窗前仍是影影綽綽的可以略見兩個人影。
「可是聽到了什麼?」那女子問道,聲音甚是威嚴冷冽。
「回娘娘的話,是件天大的喜事!」亦是名女子,只是聲音略略嘶啞低沉,約莫人已至中年。
「什麼?」那女子輕聲問道,語氣間倒是未見幾分迫不及待。
「她臉上有疤。」
「真的?」那女子欣喜道,聲音驟然增大了幾個分貝。
「千真萬確,奴婢是親眼所見。」
「好好,本宮倒是要看看她一個醜八怪怎麼與本宮爭搶後位?」原本,黃昏時便有慈寧宮那邊的宮女來送信,說是萬歲爺竟是在她門前站了一個下午,若非阿嬤一直勸說自己,她早已前去找借口將萬歲爺拉回來了。還從未有哪個女人能如此讓萬歲爺上心。如今,本宮倒是要看看,萬歲爺是怎麼愛上一個醜八怪的?
「娘娘不去稟告皇上?」
「當然!」皇后冷聲笑道:「本宮要讓皇上親眼看見她那張臉是有多麼不堪有多麼醜陋!」
同一時刻的慈寧宮也只微漾了幾盞燭火,一襲暗素色青衣的女子正於地上安靜的俯首,在等待明黃軟榻上的人的問話。
「雪蓮帶來了嗎?」
「回太后娘娘的話,帶來了,並已交與阿玉嬤嬤。」青衣女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言語間甚是恭順自然,瞭然於胸般,應是一早便預料到的。
「那便好。明日清晨你再來,阿玉那時或已調配好藥,你只去拿給婉兒,叮囑她定要每日洗漱過後塗抹於傷疤上,七日過後自可清除疤痕。其餘,你若言語有失···切記,莫告訴任何人,那藥是天池國所進獻的雪蓮,包括林然,還有她本人,否則,你知道···」太后忽然微咳兩聲,餘下的話也一併吞嚥了回去。
「鈴兒明白。鈴兒一定完成任務,不負娘娘重托。」
「林然應是一同進宮了吧!」太后抿下一口茶後,方才忽然問道。她發上的翠玉珠釵不似宮中之物,應是在貝勒府時,由林然所贈吧。
「是的。他負責於暗處保護小姐。」
愣了一會兒,太后方才察覺地上俯首的青衣女子一直未曾抬頭,甚至言語間也有些發顫,似是做錯了什麼,便擺擺手,對她說道:「你有話不妨直說。」
「回娘娘的話,奴婢辦事不利,今晚···也就是剛剛,與小姐的談話被人探聽了去。」
「可是知道是誰?」太后厲聲問道,眸子中的銳利早已滲入鈴兒的耳膜,只聲音輕微,倒像是無所謂般。心下卻是萬分明了,**之內,膽敢這般暗地裡與她抗衡的也只有清兒那丫頭了。
「是皇后娘娘的人。並且···並且她們怕是已經知道,已經知道小姐臉上有疤之事了。」鈴兒顫顫巍巍地說著,略顯粗糙的手掌緊貼著地面已是青筋暴露。
「什麼?」太后瞬間傾身坐起,怒不可遏,抬起手中的杯子便摔在地上。有細長的碎片劃過鈴兒的手臂,隔著青色的棉布絲緞,瞬時便有鮮紅的血液湧出來,青紅混合在一起,蜿蜒流下,倒是像極了隨地盤曲的蛇亦或詭異妖嬈的花朵。太后卻是靜靜地坐回原位,視所未見一般。冷靜,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她一遍遍叮囑自己。事已至此,也只好仔細想想該如何將計就計了。
鈴兒仍舊安分的伏在地上,血已是順著手臂滑過手腕,滑過指尖,明麗透亮的指甲早已變得鮮艷生動起來。她閉上眼,盡量不去想更為惡劣的後果,盡量不去看那濃稠血液的猙獰。只有額上的汗珠還在不停的滴落,摻雜在血液裡「彭」的一聲,愈發的繃緊她的神經。但願一切都不至於那麼糟糕。為了愛情,為了林然,為了自己的幸福,為了祈求太后的成全,她早已賠上了數十年的青春和無限美好的時光。她的眼角早已經開始有皺紋,細微,卻又那麼鮮明的存在。她真的再也輸不起,也再沒有什麼可以用來賠付。
「娘娘,您不如告訴萬歲爺她臉上有疤之事。至此,萬歲爺想是不會對一個在容貌上有著極大缺陷的人產生些什麼興趣。」坤寧宮內,那中年女子正立於一旁沉著恭言獻計。
「不不!」那女子擺擺手,踱步向內裡走去,忽而又轉身輕笑:「阿嬤,今日可是七月二十八了?」
「是的,十日後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辰。這幾日宮中也頗為繁忙,許多人都被調往了御膳房,司珍處和鳳語閣。」
「這便極好!」那女子拍手笑道:「本宮倒是更想看看,由她自己在皇上和眾人面前摘下面紗,是否是滑稽有趣得很?」
而後,兩人散去。單單余留了空曠的夜色,樹影,月光,寂靜,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