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的時光也就這樣嬉鬧著度過,姐妹間終是沒能說上一句知心的話。誰都明白的,太過認真了,太過直接了,會觸動心底的那根弦,會有疼痛蔓延,不可抑制。
只是,除卻鈴兒再沒人注意門外不遠處的拐角處有一個黃衣男子在那一個下午原本難捱的時光裡,靜靜的獨自一個人佇立了足有一個時辰。時而淺笑,時而皺眉,時而眉宇間的舒暢直達心底,時而糾結,疼痛會無休無止。
黃衣。高貴不可一世的顏色。
黑衣,一品帶刀侍衛的服飾。
淡黃,二品侍衛的服飾。
那麼,黃衣,繡有飛舞的龍的衣服,錦繡龍袍。
入夜。用罷晚膳,三人方才在黎婉素的房裡圍了一張圓木桌子,托著下巴說起悄悄話來。
「小姐,你喜歡皇上的是不是?」小環一臉的天真。
「我···」
「小姐,對不起。那個畫像我也看過的。」小環小心地說著,似是在心裡小小的糾結了一下,才又爽利道:「真的是很英俊呢!而且,小姐,我與你說實話,以前我央求你為我畫張像的時候,雖然你也很認真地畫了,可是比起皇上的那些,實是差的太遠了。」說著,小環早已不滿的嘟起嘴,後又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認真地說道:「我知道那個時候你還沒有見過皇上,可是論誰都看得出來呀,那畫像裡的人物,無論眉眼啊,還是神態啊,都像是把真人雕刻進去似的。」最終,小環還是不好意思的撇撇嘴,意識到自己又在喋喋不休像個老太婆了,便歸於一句話總結:「我都有些嫉妒了呢。小姐,你畫我都沒那麼好。」
「那我有時間給你畫張絕世無雙的可好?」黎婉素盡量笑起,小環這丫頭也是直言不諱慣了,並無惡意。「要不,明日我們就開工?」
「好呀好呀!」小環忍不住拍手叫好,「我們明天就···」
「好了小環!」鈴兒打斷她,心下不免後悔怎麼竟是將她帶進了宮裡來?只是,她畢竟是小姐的貼身丫頭,不跟來也不合情意。只到底年幼些,孩子心性,於是復又看向黎婉素,嚴肅的問道:「婉兒,你先回答小環之前的問題?」
「是!」這次,她回答的卻是萬分爽利乾脆。其實,別人一早就知道,只不過待她承認而已。而她呢?原本姐妹之間,或是無須隱瞞這許多的吧!
鈴兒瞭然的笑笑,心頭的重石突然放下一般,原本以為還要費些力氣,卻不想就這樣便頃刻鬆懈下來,倒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是,她的回答卻是將小環弄得一愣一愣的,剛剛本是興奮極了的心情被鈴兒姐姐打斷,唬掉了些心緒,如此小姐又是······
太不可思議了。原本任誰都會有猜測,卻是哪怕百分百認定的事,一旦經由當事人淡淡的回了個肯定的語氣詞,竟是可以愣怔的說不出話來。
「可是,我從來沒有過奢求,也不會奢求的。」她誠懇地說著,一面又握緊了手中的紗巾,纖長的手指鬆開時竟是已抬到耳側取下素白的紗巾,淡淡的說道:「鈴兒姐姐,小環,你們看我這張臉,我能夠奢求什麼呢?」
「也是哦小姐。」小環托著腮,靜靜凝視著她左臉頰上那道猙獰的疤痕,不忍道:「這個疤,如是可以去掉就好了。」
「是啊!」黎婉素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甘又能如何,世事如此,怕是命裡早就注定好的吧!「如是去掉,可以做得他的一個普通妃嬪,我亦是歡喜的。只是,他的**佳麗數不勝數,還有皇后娘娘那般溫婉賢淑,至此,便是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只餘了礙眼便罷。」
「什麼人?」鈴兒忽然一聲厲喝,已是起身疾步追了出去。
黎婉素驚住,忙拉了小環在自己身後,並以眼神囑她要小聲,切莫多言。
良久,鈴兒才緩步進來,拍手隨意笑道:「無礙無礙,原是只野貓,攀爬的極高,一溜煙爬到樹上便不見了蹤影。想是我聽錯了。」
「呼呼,嚇死我了。」說著,小環已是跳到一旁,捂著胸口一陣嚷嚷,「鈴兒姐姐,你也是的,這可是在宮裡呢?戒備森嚴不說,還有那麼多的侍衛和那麼高的圍牆,怎麼會有刺客呢?定是你多慮了,習慣了以前的日子,還以為這是在貝勒府呢?你···啊!」
小環正說著忽然胳膊一陣劇痛,埋首方才發現是鈴兒姐姐掐的她,意欲發作時,忽而意識到是自己話太多,竟是不小心說漏了嘴,便忙忙地住了口,不敢做再多言一句。
「鈴兒姐姐,你有事瞞我?」黎婉素急問,語氣間已是著急和哽咽。
「婉兒,沒事沒事,你別聽她亂說,府內一切都還好。」狠狠剜了一眼正絞著手指頭小環,鈴兒也只好無奈的大意敘述有刺客出入貝勒府的事。
原是一名江湖女子,去過府內幾趟,卻並不取錢財,也不取人性命。倒像是專門來找什麼東西一般。鈴兒曾與她交手,那蒙面女子武功極為怪異,無招無式,又非正派,亦不像是旁門左道,極輕易地便取了一旁的柳條橫於她的頸上,彈指間,她便可取了鈴兒的性命。
是他?
黎婉素心中忽然憶起寧遠。對了,就應是他。應是他派了人來取回他的小刀。只是他離開的那一晚,為了慎重起見,她便將那匕首放於了阿瑪的密室裡,也怪不得那女子三番五次也尋不到了。
「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她鄭重的問道,並不提及心中所思。這件事她不想為鈴兒姐姐知曉。那雕龍的木製匕首,稍有不慎,便可定了寧遠的欺君犯上之罪。
「後來···恩,原本我猜那女子應是江湖中人,只為取物無意傷人,便囑咐下人在夜裡打起精神,也可在她來時稍稍攔一攔,那樣也有了可商談的機會。我們貝勒府素來不與江湖中人來往,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只是,後來幾日,那女子再不曾來過。」
「哦。那···鈴兒姐姐,林大哥呢?他的武功不是很好嗎?還有,你說你們曾交手,她有傷到你嗎?」黎婉素關心道,對於鈴兒會武功她並不覺得意外,畢竟鈴兒姐姐與林大哥在一起那麼久了,會些武功倒也不足為奇。
「沒有沒有。我哪有受什麼傷啊,就是府內的古玩字畫什麼的都不曾丟失一份。至於林然,那段時間他去送黎伯回老家了。喏,現在府內一切都還好好的,不信你問小環,這丫頭可是不會說謊。」鈴兒指指小環,心底愈加溫暖,歸根結底,她在貝勒府呆了這麼多年,小姐最在乎的不是有沒有丟失什麼東西,而是,他們有沒有受傷。只如此,她已是萬分欣慰。「沒有人受傷,沒有丟東西,確實沒有,我保證!」一旁的小環早已舉了右手,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只是,那副謹慎認真的樣子太不適合她,細究之下,竟是逗得一旁的兩人忍俊不禁起來。
停下,黎婉素想起之前的話題,隨意問道:「對了,鈴兒姐姐,剛剛你說是有只野貓爬過,可是之前聽到了些什麼聲音?或是輕微的踩踏聲?」
「你怎麼知道!」
「你怎麼知道?」
鈴兒和小環異口同聲問道,語氣卻是不同。鈴兒分明是肯定了黎婉素的話,而小環至多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
「鈴兒姐姐你也聽到了嗎?怎麼就我沒聽到?真是的!」小環嘟囔著,暗自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怎麼才這麼小年紀就耳朵不好使了呢?忽而想起那時自己正沒完沒了的自言自語,甚有可能沒注意其他的事情,如此,便又豁然開朗起來。
「確實。不過還好,只是只野貓。」鈴兒寬慰道,心底卻是早已滿是疑慮,之前那踩踏聲自窗外傳來,又極是輕微,若非有一定內力之人,是絕對不會注意到的。
「我這幾天經常聽到。原本也是心驚膽戰,後來出了門才發覺是不遠處巡邏的侍衛走路的聲音,混合著風聲才聽起來像是那樣的踩踏聲的。住得久了,也就習慣了。」
「嗯。」鈴兒應下,望了眼窗外愈來愈深沉的夜色,便牽了小環向她告別:「好了,婉兒,你早些睡吧!明天我和小環再來看你。」
「是呀是呀,小姐。」小環在一旁亦是歡快的附和,「反正我們來的任務就是陪你。你早點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