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天 第1卷 第四十七章 深陷情沼
    好冷啊~~沒想到古代北方的冬天這麼凍人,好像活活把人塞進了冰箱冷凍室。紫龍真想用雙手搓搓自己的臉——不對,是天宇的臉。可是天宇躺在屋頂上,似乎是睡著了,看來能在夢境裡有真實的感覺並不是一件好事。紫龍只覺得昏昏沉沉,想起又起不來,想叫天宇嘴又張不開,雪越下越大,淹沒了整個世界,房子、街道、行人,全都消失不見……

    天宇在夢裡又回到了五歲那年,為了躲避官兵的追擊他一路向東狂奔,終於筋疲力盡地昏倒在海邊。朦朧中天宇感覺到有一個人的手觸碰到他的身體,他本能地在睜開眼的瞬間掐住對方喉嚨,強大的自我保護意識和衝勁將那個人按倒在地,壓在身下。天宇呲著牙,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五歲的孩子很少有這麼大力氣的。驚訝和羞怯在同一秒爬上天宇那略微恢復稚氣的臉龐——身下壓著的竟是個女孩子。「對、對不起。」天宇生下來第一次說這三個字,未免有些磕磕巴巴。女孩推開天宇,站起來拍了拍滿身的沙子,什麼也沒說。她向海邊的懸崖下走去,走了不遠又回過頭看看天宇,示意他跟著一起去。

    原來女孩住在懸崖下的山洞裡,不過山洞裡還有另外一名比天宇高很多的男孩。男孩看見女孩領回天宇顯然很不高興,但是他們說起話來唧唧呱呱,沒有一句是天宇聽得懂的漢語。「我,還是走吧!」天宇轉身向外面走去,他知道這個世界沒有能夠容納他的地方。然而女孩拉住了他的手,他還是被留了下來。時間一晃兩個月過去了,天宇終於弄明白那男孩叫川,十二歲,女孩叫平,十歲,他們從海上的東瀛島逃難出來,想要去尋找傳說中的蓬萊島,因遭遇海上大風船在這裡破碎。「原來是和我一樣躲避追殺。」雖然語言不通,但沉默使得陌生躍過天宇和女孩,他們能夠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想要得到的訊息。男孩從來都沒有理會過天宇,他白天一直處在捕魚、造船和警備周圍的狀態中。每個凌晨黃昏,天宇都和女孩一起站在沙灘上,靜靜地看著兩隻身影失去平衡,慢慢向同一邊沉下去——天宇不知道女孩為什麼總喜歡哀傷的感覺,但只有在這個時候天宇才能體會到什麼叫幸福。

    一個夜晚,女孩把天宇叫到了海邊,她凝視著比她小五歲的天宇,將手輕輕放到他的肩上,繼而抬起頭望著月亮。就這樣看了很久,她抽回放在天宇肩上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眼中流露出的哀情讓天宇也難過不已。女孩和男孩坐上新綁好的船,駛進大海,留下天宇一個人逆著海風,踩著海浪沖那不可能回頭的背影吶喊:「不要走,蓬萊島能給你什麼我一定也能給你!你的所有願望我都會幫你實現的,不要走——」天宇難過的跪在海水中,癡癡地看著船影連著人影消失在月光中,沉陷在海面下——幸福為什麼要走的這樣倉促?

    天宇沒有等到天亮就向西邊走去,他不再喜歡海了,海會帶走他的幸福,帶走他喜歡的人,他要到一個永遠看不見海的地方。

    天宇八歲了,玉虛子將他帶到了多情劍面前,他欣喜地捧起寶劍不想卻在劍影中看見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臉孔——平。天宇的手指輕輕地向平的臉龐觸摸過去,劍影中立刻激起一圈圈漣漪——劍心似人心,寶劍會將主人心中所想之人映在劍影中,但一切都是虛無,一切都是考驗。在崑崙的十年,天宇每個夜晚都會心生悲涼地望著空中那輪明月: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時初照人……師父曾問過他的夢想是什麼,可他說一個沒有眼淚的人又哪裡找的到方向?他喜歡沉默,師兄們說人與人之間要溝通才能更好地在一起和諧生活,而他說白雲和藍天、蝴蝶和花朵、海浪和沙灘,從來都不需要說話,但它們之間依然斷不了日夜的相互牽掛,沉默不是隔絕,而是包容。

    世界再次變得一片雪白,天宇在那刺眼的白色空間中行走著,他回到了十二歲那一年。

    師父要天宇下山將剛剛注好的《漢字集解》送至黑汗王朝皇宮,這來回的路上只有一家安順客棧,座落在離崑崙不遠的小村落中,偶爾有黑汗王朝的商隊和使節隊過路,這小客棧才能賺上一筆,不然在平時是沒什麼生意可做的,因為幾乎沒有人上崑崙山,而且這裡的天氣又惡劣,雪沙一刮,街上便空無一人。天宇的出現讓客棧掌櫃的分外高興,這不僅僅是因為有人來了,更主要的是天宇看上去不像是常來店裡的那兩種人,他看上去更像是一輩子只因某種原因而恰好來一次的富家少爺。雖然不常下山的崑崙弟子奉命辦事都會來這裡好好休息一下,但他們都是穿著素服,掌櫃的一眼就能認出他們是崑崙弟子。可是天宇既不像村裡的人,更不像崑崙弟子,也非黑汗王朝官員,他那一身青白鶴氅只有大宋的富豪才有的穿,客棧掌櫃的只是聽自己的父輩講起過大宋服飾,要不是天宇的出現,掌櫃的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這種華麗的服裝。天宇進了店裡,走到樓上唯一的雅間,脫下裘袍放在身邊長凳上,裡面依然是一身青白色的綢衫,衣襟和袖口上都秀著水花紋,銀色腰帶上晃著紫色流蘇的翠綠鏤空蟠龍。飄逸的行雲發更透出一種瀟灑的自由之力,冰冷無情的臉上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那敏銳的目光和白皙的面龐讓站在旁邊的店主看出了神。

    酒菜上齊,天宇並不忙吃飯,只是獨自飲著溫酒,心裡在思考著師父交給的任務:將書親自送到可汗手中,並藉機打探天下動態。師父明知道他最不愛說話,還要派給他這個任務,而二師兄巧舌如簧、心思縝密,要跟著一起去師父卻又不讓。見了可汗這語言要怎麼組織呢?天宇正想著,樓下忽而傳來很嘈雜的聲音,打斷了天宇的思考。「哎,哎,客官,客官!您不能進去!已經有一位公子住裡面了!客官!」小二著急忙慌地阻攔「客官」上樓,而這位「客官」卻絲毫不理會小二,逕自上樓朝這唯一的一間雅房走來。天宇聞聽小二的話,便站起來,開開房門,卻差點和闖上來的「客官」撞在一起。天宇擰著眉後退一步,剛要爆發卻被眼前之人的容貌驚住了,正是: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水湄蘭杜芳,采之將寄誰。 瓠犀髮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 綽約多逸態,輕盈不自持。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

    那女子看見天宇也是一驚,許久才開口道:「是你麼?」天宇只覺得被仙氣圍繞,一個字也講不出,他點點頭,女子轉身便走:「對不起。」小二被弄的迷迷糊糊,兩個陌生人,這算怎麼回事?「等等,還是你住這裡吧。」天宇回手拎起凳子上的裘袍走出了雅間。「那,多謝了。」女子邁進房內,身後卻還緊跟著另外一名男子。「川!」天宇極不情願的叫出了這個名字,那男子這才認出眼前的美少年是昔日渾身傷痕的破衣小孩。「你們——都住這裡?」天宇知道十年的時間,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不,我住樓下,你的飯菜?一起吃。」天宇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自己的飯菜怎麼被川說的好像是他請客似的。

    除了沉默再沒有其他溝通方式了,天宇只是說自己住在黑汗王朝一個沙漠小鎮裡,此番是來村裡探望一個遠房親戚。平一直都沒有開口,還是川告訴他,他們已經定居在東京,學會了漢人的語言,做跑腿的生意,這回受一個官員的托付來村裡送信。天宇漠然了:他們?定居?開口說話到底有什麼好……人的眼睛可以說出一切真相,而嘴裡說出來的只有令人傷心的冷言和不真實的虛話。他隱約感到了他與平之間已經築起了一道牆,但那有什麼關係?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做一個拆牆的泥瓦匠。休息過後是分道揚鑣,天宇心裡說不出的酸楚:除了開門那一瞬間,平再也沒有看他一眼。「平兒!」天宇還是鼓足勇氣朝著平的背影喊了出來,幸運的,平轉過身走了回來,她的臉上不帶一絲一毫的表情:「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如果你難過,就忘了我吧。」「就算沒有結果,我也能夠承受!」天宇說出這話時平和川已經走進茫茫雪霧中,他看不見她的身影,更不知道她能否聽見自己的心聲。

    拒絕,天宇忍受不了拒絕,要想平復心裡的傷痕實在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他知道要想爬出這情沼一定會花費自己一輩子的時間。時隔多年,天宇打著尋找千年玄鐵的旗號下了山,心裡卻一直幻想著和平的再度偶遇,可是他又怕再看見平,因為他怕多看她一眼又再次無法自拔,他怕再多看她一眼會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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