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陪她用了晚膻就命雲騫去御書房將奏折全搬了過來,她身體沒有復原,他便沒再用她研墨,只讓雲騫在一邊伺候著。
沫兒閒來打量這未央宮裡的裝飾,被牆上一幅大漠落日圖吸引了視線。
她走過去,靜靜的觀賞那幅畫,畫風大氣沉穩,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筆。
她忽然想起在大漠的時候,父王寵她,哥哥疼她,每日騎著駱駝跟在哥哥的後面,看他練兵鑄劍,那時的自己無憂無慮,最是快活。
哥哥總喜歡叫她瘋丫頭,喜歡讓她坐在自己的駱駝上,他牽著駱駝慢慢的沿著沙漠走啊走啊。
她猶記得出嫁前日,父親握著她的手失聲痛哭的模樣,她知道,父親捨不得,可是沒辦法。
她去跟哥哥辭別,見他雙眼赤紅,幾乎是咬著牙說:「沫兒,等著哥,哥一定將黎國變大變強,到那時,我們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
轉眼間,家鄉已遠在萬里之外,慈父兄長的歡聲笑語,關切叮嚀恐難再聽,思及此處,不由眼圈一紅,抬起袖子抹了一把。
「沫兒。」皇帝自身後抱住她,輕聲說:「可是想家了?」
她搖搖頭。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大漠落日圖上,眼中彷彿染上了憧憬之色:「看過大漠的落日,別處的落日都無法再看了。」
她一驚,問道:「難道皇上去過大漠?」
他淺笑,「已是兒時了。」
沫兒心中哀戚,去國離家,以後不知能否再看到那見慣不怪的落日了。
她想起葉痕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他說這話時眼中的嚮往像根刺一樣紮在她的心上。
這時,林近楓忽然稟報說:「啟稟皇上,七王爺覲見。」
沫兒手一抖,那顆心險些跳了出來。
「宣。」
她幾乎是倉皇的退回到內室,聽見外面那屬於他的聲音說道:「八弟。」
沒有外人的時候,他果然不稱呼他為皇上。
她心裡一酸,眼淚就要落了下來。
自水晶簾的縫隙裡看著他坐在皇帝的下首,雲騫獻上茶水,他們邊喝邊聊,他除了滄桑了一些,風姿如舊。
她退到起居室裡,一顆心痛得厲害,他們說了什麼她便沒有再聽見。
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她也不知,直到皇帝走進來喚她休息,她才滿腹心事的躺了下去。
沫兒夜宿未央宮的事第二天便傳開了,自皇后到各路嬪妃都十分驚訝,要知皇上自登基以來十五年,從未召過哪個嬪妃宿在他的寢宮,而這大漠公主剛進宮不足一月就可以宿在那裡,當真是讓人又嫉又恨。
葉痕任靈兒為他褪下上朝的衣冠,面色冷肅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麼事。
靈兒是葉痕的貼身侍女同時又是他軍中唯一一個女將軍,是他的親信。
「王爺,可是在為迎親的事情發愁?」靈兒為他沏了杯參茶,關切的問。
葉痕不語,眉頭蹙得更緊。
三日之後他便要迎娶華丞相的小女兒雪兒,而這七王府上下卻沒有半點喜氣,就連提前來道賀的文武百官也受到了冷語冷面的待遇。
這七王爺的脾氣一向古怪,很少與人交流,除了皇上,沒有任何人能入得了他的眼,就連他的幾個哥哥,他也完全不放在眼裡。
葉痕喝了口茶,淡淡的吩咐說:「你去準備吧,怎麼也要有些紅羅綢緞。」
「是,王爺。」靈兒應聲退下。
夏日的午後,蟬聲一陣接著一陣,叫得人心裡更添了幾分堵。
他站在窗戶邊,望向院子裡新移栽而來的幾棵竹子,這竹子還細嫩,他便命人將鞦韆掛在別院的榕樹上,此時那鞦韆孤零零的懸著,彷彿是她充滿幽怨的雙眼。
她知道了嗎?
她是生了他的氣,所以昨夜才宿在了未央宮?
他心裡的痛一陣緊過一陣,手下抓著實木的窗欞,硬是將它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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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這宮裡怕是遇到了什麼喜事,都在張燈結綵呢。」淺淺端了銅盆進來侍奉著沫兒洗過臉。
她心裡不舒服,也沒有聽進去。
「我去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皇上又要納新妃了。」淺淺一嘟嘴:「我倒是要看看,還能有誰比咱們娘娘好看。」
沫兒無奈的搖搖頭任她去了。
過了一會,淺淺和阿秀一起跑進來,阿秀爭著說:「原來是七王爺今日成親,皇上令這宮裡也要張燈結綵替他慶祝。」
沫兒正要下床,忽然身子一歪,急忙扶住了床頭。
「娘娘。」兩人趕緊過來扶她。
「娘娘的身體又有不適了,我去宣醫女。」
沫兒揮手制止,「不必了,只是腳底滑了一下,你們先出去吧。」
阿秀和淺淺相互看了一眼,轉身合上門走了出去。
沫兒坐在床上,嘴角溢出一絲苦笑。
她猶記得當時的承諾,他是已忘記了吧,或許那只是他年少氣盛,一時貪歡,知她是皇帝的妃子,便不敢再來見她,更別提娶她。
是她眼錯,才相信於他。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下為誰春?
是夜,皇宮上下一片死寂,許多人都去了七王府吃喜酒,宅院雖大,落得冷清。
皇帝昨夜著了涼,今日已經早早睡下了。
林近楓安排完值夜的侍衛正往自己的宅院走,忽然從樹叢裡鑽出一個影子來。
他刀已出鞘,厲聲說:「什麼人?」
待那人近了,他的刀鋒也僵在半空,皺眉道:「娘娘?!」
沫兒走到他面前,忽然就跪了下去。
他趕緊扶住她的胳膊急道:「娘娘,微臣受不起。」
沫兒卻不起來,黑瞪靜明的眸子透著黯然欲絕。
「林大人,沫兒有一事相求,望林大人成全。」
她說完就欲叩首,林近楓也不顧君臣之嬚,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她身體綿軟的幾乎貼在了他身上,他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向頭頂衝去。
「娘娘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微臣萬死不辭。」
她看向他,語氣懇求:「我想出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