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怎麼回到棲鳳宮的,只知道,這個生辰,是她這麼多年,過的最糟糕的一個。
以至於,這樣的情緒,將棲鳳宮的一眾人都感染了,原先準備為她狂歡的明月她們,都不敢做聲,只在外頭伺候著。
屋子裡靜的讓人心底沒著沒落,重陽抱著身子坐在那裡,一言不發,頭,垂在腿上,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他們,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了。
他氣她,她怎會不知道,氣她不早些亮出身份,氣她將托婭當做花滿樓送給他,甚至還氣她,為什麼偏偏是她!
她又何嘗不生氣,她假作不在乎,假作不是花滿樓,假作他對旁的女子好,她都可以無所謂,可是,心底的無邊落寞,卻將那憤怒掩蓋了起來,她難過。
頭一次的,為了北辰夜而掉眼淚。
也許是壓抑了許久,上一遭她掉淚是什麼時候,好像,還是知曉白芨的身份之時,那時還有樓亦歌在身旁,而如今呢?
她不明白,怎麼每個人都不僅僅是自個兒,偏偏有那麼多的身份來隱瞞著,像她,像他們。也是因著這個,真相浮出水面之時,才讓人那般的難以接受。
若說白芨在她心上捅了一刀,那北辰夜便是長在她心上的一根刺,拔也拔不掉,留,卻只會無聲的流血。
怎麼會這般的複雜?人,為何要這般的複雜?
她緊咬牙關,目光觸及到桌案上的北辰夜差人送來的首飾,皖蘇沒有按著她的話收起來,如今看在眼裡頭,更添了憤怒,拿過盒子來,想也不想,就朝著門口扔了過去。
「啊——」
卻是低低的呼痛聲, 將盒子落地的聲響很好的掩埋了去,重陽一轉頭,便又見著北辰逸了。
怎麼,又是他!
「瞧你這神色,似是不怎麼歡迎我。」北辰逸站在數丈開外與她對視著,身上的衣袍有些微微的塵土,就連髮絲都有些亂,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但是臉上的笑意,將眉宇間的疲憊之色,很好的掩飾了過去。
重陽望了他一眼,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忙又低下頭去,佯作無事的擦了一擦,再抬頭,已然恢復了無事的模樣。
「王爺不是去邊境巡查了麼,怎麼回來了?」
「這大夜裡黑燈瞎火的又不需要巡查,想著這宮裡頭還有個等著過生辰的,我便回來了,怎樣,是不是感激涕零呀?」對於她的眼淚,他便假作沒瞧見,只是說起話來,亦是調笑著。
重陽感激的望了他一眼,不是因著他回來為她過壽辰,而是他那般的瞭解,雖然平素總是會拿著她與北辰夜打趣,但是如今明明瞧見她落淚,他也裝作不知,為的,就是讓她不至於太過尷尬。
「是呀,豈止是感激涕零。」重陽彎著嘴角,扯起一絲淡笑來:「只是王爺便空著手麼,這樣哪裡像是給人賀壽。」
見她能開玩笑了,想必也是沒事了,北辰逸方才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緊趕慢趕了一天一夜,如今,他可是累的很呢!
「想要壽禮那也得先好酒好菜伺候周全了,哪有白佔人便宜的道理。」
重陽又是一笑,心裡頭,真真兒不似之前那般的難過了,北辰逸,便是有這般的本事,會在不顯山不漏水的玩笑當中,將人從傷感中解脫出來,雖然,多數時候,他的玩笑,有一些放蕩的不羈。
其實很難想像呢,北辰夜那般的自負,那般的沉穩,那般的晦暗,卻有這樣一個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兄弟,果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喂,你不會小氣到連吃的都不捨得給你的恩人吧,要知道,上次若是沒有我,你還在宗人府關著呢!」見她愣著,北辰逸有些不滿的開口,嚶嚶紅唇微微翹著,齜牙咧嘴。
惹得重陽忍不住笑了起來,唉聲歎氣的望了他一眼,嘟囔道:「果真,不能欠人人情,否則早晚是要還的。」
這樣說著,仍是出去吩咐著皖蘇她們準備吃食。
反正她也餓了,在那樣的宴席上本來就吃不好,再加上北辰夜美人在懷的模樣,更是讓她想吃也吃不下。
皖蘇她們本還擔心著重陽會因此消沉,沒想到會要她們準備吃食,這樣一吩咐下去,立馬行動起來,沒多久,便準備了幾樣小菜。
重陽當然是不能讓她們進屋子了,否則瞧見北辰逸那還不得嚇死,萬一哪個不小心出去說漏了嘴,那才是真正的禍事。
是以,準備好了,只叫皖蘇與她一道兒端了進去。
將小菜一樣一樣擺好,卻不見了北辰逸的蹤影,心中暗道莫不是離開了?這個想法還未落定,忽然一陣風過,將屋子裡點的小燈全數吹滅,直唬的重陽與皖蘇緊緊握住了手。
這樣的情形,重陽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北辰逸又要玩什麼花樣了,小孩子把戲,屢試不爽,於是也不去拆穿,只與皖蘇一人去點上一盞。
卻只是一閃的光亮,兩處的燭火便再度熄滅,只聽『嗤啦』一聲,一陣白煙冒起,屋子裡,倏然亮了起來,不是燈光的微弱的亮光,而是亮如白晝的光亮,刺的人,睜不開眼來。
在那光亮之下,重陽便瞧見了北辰逸,以及她自個兒……
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畫像,原先空曠的寢殿一字排開無數的畫像,一張一張的展開,沒展開一張便會在人的輪廓處亮起光來,卻不知那光亮是如何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