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戰事告捷令人振奮,此時,後宮卻傳來消息,皇貴妃懿憐兒假孕爭寵,皇帝震怒。
這樣的罪責本應處死,但是皇上念其陪駕多日,又恰逢舉國同慶之際,是以格外開恩留了其性命,只廢去皇貴妃封號,降為妃位,仍居於蓮心宮。
消息傳來的時候,重陽已經在病榻上纏綿了一月有餘。
自從中元那夜,她便覺得身子不利落,胸口之中總是鬱結著一口氣,皖蘇曾多次請來胡太醫胡承嗣來瞧,均被重陽打發了回去。
她自個兒心中清楚的很,這病,是心病,不是太醫能治好的。
皖蘇雖然心疼她,但也著實無奈,只好由著她,但是心裡頭卻憂心的很,再這樣沉悶下去,原本無病也悶出病來了,是以整日裡想方設法來逗重陽開心。
懿憐兒的失寵,在她眼中是當真好極了的消息,是以,這日她剛得了消息便忙回來告之重陽。
想著,懿憐兒素日裡作惡多端,如今總算是得了報應,重陽也會開懷一番才是。
誰知重陽聽了卻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仍是閉目靠在榻上,許久,不發一言。
「這是好事,娘娘怎麼反倒不高興了?」皖蘇見她懨懨的靠著,單薄的身子數日病榻纏繞之後更是弱不禁風了,心裡頭不由得越發難過了。
重陽搖了搖頭,強扯出一絲笑來:「這本就是預料中的事,沒什麼可高興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一早便知道她是假孕……」
剛說了這一句話,便停了下來,神色有些怔怔的。
「誰?」皖蘇不解,見她突然停了下來,便接口問道。
重陽復又搖頭,臉上重新掛了淺笑:「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事來。」
「這樣——」見她終於肯開口,雖然神色仍是不濟,但好歹面上有了表情,皖蘇的心,稍事便鬆了一鬆,只要開口便好。
於是順著她的話下去:「是啊,皇上是念舊情的人,她啊,也終究是沾了懿貴妃的光……」
話一出口,便見重陽的臉色霎時慘白,原先還閃了一絲光彩的眼眸,暗作一片。
皖蘇跟著她這麼久,自然立馬便意識到失言,雖然她不知道重陽與北辰夜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些日子每每她在重陽跟前提及皇上,都是這幅神色,是以,皖蘇斷言,對於重陽來說,北辰夜便是禁地,提不得半分,說不定,她這突如其來的心病,也與此事脫不了干係!
原先皖蘇每每都是小心留意不去提及,今兒個是她太得意忘形了,信口便說出來,望著重陽慘白的臉色,皖蘇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忙轉身給重陽倒了杯水以掩飾自個兒的過失,心中,卻更是平添了疑惑。
其實自打中元節之後,前朝後宮雖然事事順心,可是事實上卻並不像表面那般的平靜。
皇后臥床不起,皇上也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原先皖蘇還是不信的,一向精神爽朗的皇上會鬱鬱寡歡,畢竟,才剛剛打了勝仗,該是精神抖擻的時候。
只是後來皖蘇也無意間碰見過幾次,北辰夜的精神真真兒比之前差了幾分。
聽祥榮宮伺候的人說,皇上雖然仍是日日上朝,可總是心不在焉的處理政事,有時候上著早朝,心思便不知飄到了何處……
這樣的情形,難免讓皖蘇覺得蹊蹺。
直覺告訴她,這兩件事必定存在關聯。
「沾不沾光誰說的準呢?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重陽沒在意她的思緒飄離,只是勾了勾嘴角,輕聲說著,唇角,浮起一絲浮光掠影的笑。
皖蘇聽了這話,有些無言以對,因著她不知曉事情的始末,是以不敢隨意開口,她怕,會再度觸及重陽的痛楚。
於是便屏息立在那裡,不說話,只將目光輕輕落在重陽身上。
「對了,你得空去打探一下寒淮何時進京,等他覲見完了咱們便離開。」重陽就當沒瞧見她眼中投來的探究,將頭慢慢轉了過去,目光轉向窗外,卻是幾不可聞的歎息。
清明白日,天氣和暖,再過兩個月,春天便要來了。
便,不會這般冷了!
「娘娘當真決定了麼?」皖蘇小心翼翼的措辭,然後略顯緊張的望著重陽。
重陽又是一笑,卻未偏過頭,仍是望著外頭,幾許日光透過湘色的簾子透進來,打在她身上蓋著的錦被上,暖暖的,靜淡無聲。
她點了點頭:「如今咱們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言及此處,卻似是想起什麼一般的,聲音低了一低,「朝中……朝中近來可曾安穩?」
她不去提及那個名字,只是問前朝,朝中只要安好,他便安好!
皖蘇略一凝神隨即點頭:「大將軍已經回朝,朝中一切安好,只是皇上……」提及這二字,便拿眼打量著重陽的神色,見她的面色一閃而過一絲情愫,隨即淡然,只是似是不習慣突如其來的日光一般的,微微瞇起了眼。
「皇上好像在發了瘋似的找什麼女子,只是似乎一直未找到,是以,情緒不佳。」皖蘇低聲稟告。
重陽的手一頓,便又握緊了杯子,抬起頭來望著皖蘇,卻只是望著,並未有開口。
反倒是皖蘇,見她這神色,心中暗道,難不成真如她所猜,皇上在找的,便是娘娘麼?
幾乎是要問出口來的,直覺告訴她,她猜的沒錯。
她張了張口,想著該如何措辭才比較恰如其分,思索的空擋,外頭卻傳來一聲不陰不陽的高唱聲:「皇上駕到——」
隨之而來的,是辟里啪啦的腳步聲,從外院一直傳了進來。
皖蘇下意識的望向重陽,但見她面上一怔,握著杯子的手指,屆時,便一鬆,那杯子,應聲而落,打在重陽身上的錦被之上,然後,落到了地上。
「光當——」清脆的響聲,四分五裂的碎片,還有幾滴未曾喝下的水滴,飛散開來。
有一塊碎片飛到了門口,正好落在了北辰夜腳邊,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後,緩緩落定。
北辰夜垂下頭,目光凝了一凝,因垂著頭,並不能看清什麼神色,只是照著輪廓瞧來,確實是消瘦了幾分。
皖蘇稍稍一怔便行禮如常:「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北辰夜方才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兒,面上雖然蒼白,眼眸卻是幽深的。
他抬了抬手,沒有吭聲,只是示意皖蘇退下,連帶著將所有宮女太監都遣走。
在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後,原本滿檔的屋子霎時安靜了下來。
重陽抬了抬眼,身上撒了水,有些涼意,她卻似是未曾察覺一般的,只是緊緊望著他,不肯移目半分。
上一遭見面是何時?一天前?一月前還是更久?
記不得了,只是如今這樣對視著,重陽的心,升騰起一絲希冀,連帶著這些日子的思念,全數引了起來。
她是倔強而驕傲的女子,她要的愛是不摻雜任何旁的情愫在裡頭的,是以,她不表明身份,是以,她自個兒胡思亂想、
連她自己都莫名其妙,這般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思來想去,終於在一日的午夜夢迴之際有了答案,曾經的北辰夜那般討厭曾經的她,若是知曉她便是花滿樓,他該如何作想?是會如樓亦歌一般的待她,還是兩人從此陌路?
她不敢想,也不願意再想下去,她只能承認,自己的懦弱,讓她不敢多邁出一步,生怕,會萬劫不復!
她只想著逃,逃離開來,假裝一切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可是,如今這一見面,她的心,便歡騰起來。
他是不是,是不是發現了她的身份,然後來告訴她,他的不介意。
可她竟然忘了,她隱藏的那般好,甚至在發現他的身份後為了保險起見將翠紅樓的一眾人全數讓玉蝴蝶帶走了,旁的人,無從知曉她的真正身份,是以,他也無處打聽。
她的心中起伏極大,北辰夜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站在幾丈開外望著重陽,面上卻是毫無表情可言,只是一雙黑眸,幽幽打量著她,說不上什麼情緒。
氣氛有些詭異的可怕,北辰夜的週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直直望著重陽,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