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珠簾 亂世繁華 128【風聲起】
    那日之後,重陽便暗中安排了一切。

    首先叫皖蘇將調動侍衛的令牌交給了北辰逸,他是北辰夜最中意的弟弟,給他自然最為穩妥,又吩咐重將軍盡快離京,並帶著她的令牌去找漠北三皇子寒淮借兵,她與寒淮之前有過約定,是以,此事也不難,之後再將翠紅樓以及江南的那一眾女子都聚集起來,以待起事那一日有所助益,一切準備就緒,而最後,必須要重陽親自出馬的,便是在上元節那日稱病未去參加中元節慶,而是約了白芨入夜之後見面。

    風聲蕭蕭,街頭處處張燈結綵,上元節,是團圓的節日,但重陽的心,卻並未隨著這節慶而沾染上一絲絲的喜意。

    這麼多年頭一遭的,她不知該以何種身份與白芨見面。

    在這之前,她一直將白芨視為知己,他懂他,亦待她好,是以在江南之時,她便是那般的篤定,他一定會幫她。

    可是世事無常,誰又能料到,短短數月,卻已然是時過境遷,心境早已迥然不同。

    兩人約在了街角的一處小酒館,這樣節慶的日子,除了老闆與夥計,客人是甚少的。

    白芨仍是一身黑衣,在重陽跟前坐定,只是一言不發的望著她,眼中,是探究亦或者還有些許的無奈。

    「芨,你來了。」重陽勉強扯了一絲笑,那日救下薔薇之後便未再見,如今見了,重陽卻只能假裝著還是從前,還如從前一般喚他。

    白芨點了點頭,端起盛酒的大碗來一飲而盡,瓷碗放在桌上,轟的一響,碗底的幾滴酒漸在手背,他也不擦,只望向重陽,沉聲問道:「公子怎麼今兒個叫我出來。」

    「怎麼?為何今兒個便不能與你見面?」重陽挑眉看他,淺笑盈盈。

    白芨望了她一眼。

    「這幾日過去,我還當公子不會再想見我了。」

    「哦?這又是為何?」重陽仍是淺笑,真真兒是明知故問。

    白芨不再說話,只一杯一杯的喝著酒。

    重陽找他出來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他早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從他知曉她身份那一刻,他便知曉,只是裝作糊塗。因著他亦明瞭,只要挑明,他們二人便再也不能像從前那般。

    是以,能裝多久的糊塗,他便裝多久。

    只是今夜,她叫他出來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一切,只能到此為止了。

    重陽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心中更是清明如同白日,但是若是可以選擇,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原本她當做知己的人,突然之間成了她的敵人,這樣的事實,讓她如何接受?

    她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一滴晶瑩順著臉頰落下,與那酒一起流入口中,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兩人便這樣你一杯我一杯的過了許久,彼此想著自個兒的心事,卻誰都不先開口。

    也許,這是二人能這般同座一席共飲一壺酒的機會,只有這一遭了,是以,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便是要將二人的情分生生切斷了。

    空中轟隆一聲巨響,伴著二人的各懷心思,重陽微微偏頭,便見空中升起大片的焰火,五彩繽紛,映在臉上,耀的她的面容生輝,然,煙火終究是煙火,再如何絢爛,卻只能有那一瞬間的光彩。

    曇花一現……

    一如脆弱的情感……

    重陽扭頭望他,他亦凝著夜空,臉色在焰火映照之下晦暗不明,只是素來無甚表情的面龐,微微勾著一絲淺笑。

    「公子,你若想問什麼,便問。」卻是從未有過的清淺語氣,他偏頭望著她,黝黑的眸底,黯淡一片。

    重陽緩了緩。

    那日與北辰夜談話之後的數日裡她都是思來想去就是夜間歇著也是輾轉反側,這樣的情形不是她樂見的,是以,在來此之前,她也曾想過或者不見,從此不見。

    卻終是捨不得,這麼些年的感情,若是不來個了斷便從此為敵,她不甘心!

    見他一面,將心中的疑惑全數問出,然後聽他的答案,最後,各謀其事,兩不相欠。

    「芨——」她緩緩吐了口氣,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的,直直望向他,一字一頓問道:「也許如今問了已經沒有什麼意味,只是我還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與無涯島國與北辰放的關係。」

    終是問了出來,沒有想像中的那般難以啟齒,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淡一些,與平日裡無異。然而心裡卻並沒有絲毫的解脫,反而,望著他微斂的眉眼,心,越沉越深。

    「什麼關係?」她又問了一遍,不甘心。

    白芨緩緩抬起眼眸,直直望向重陽,對上她堅定的目光,心中更是五味參雜,他知道,只要他一開口,從此,便萬劫不復。

    但是已然這個時候了,他不能再瞞她,也瞞不住。

    「正如公子所想,我便是無涯島國國主楓無涯。」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卻讓重陽身子一震。

    饒是早已知曉,卻偏偏從他口中說出,有些天旋地轉。

    「你……你為何……為何……要騙我?」胸口鬱結了一口氣,重陽險些喘不過氣來,她端起酒來,大口喝了兩口,以此舒緩心中的難過。

    「公子說我騙你,你又何曾對我坦白過身份,若不是在忠王府相見,我根本不知道一直以來我引以為知己的人,竟然是北辰的皇后,更不知與我作對的,竟然是我一直以來最最信任的公子。」

    白芨的聲音有些嘶啞,雙目在酒的作用下紅的通亮,雙手緊緊按在桌子上頭,手臂青筋暴露。

    是啊,他未曾亮出真正的身份,她又何曾以真面目示人,只是……

    「那牡丹呢?她是你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這樣的情分,你如何下得了手?」提及牡丹,重陽的心,仍是痛的揪了起來,這是她心底的痛,死去的是她至親之人,而殺人兇手,也是她的至親。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白芨的情緒有些激動,眉頭緊緊蹙成一團,面上有些猙獰的發狠。

    「是,我早就知道了。」重陽亦是直言不諱,索性全數說出:「牡丹臨死之前告訴我的,根本不是我在翠紅樓所說的痛苦,而是你與冷傲的名字,白芨,白芨,你怎麼下得了手?」    重陽倏然起身,眼眶是盈盈欲落的淚珠子。

    她將雙唇咬的死死的,牙根咬的霍霍作響,這個時候,她不能哭!

    「既然你早就知道,那為何不揭穿我?」白芨此時反倒冷靜下來,一張冷面,面若冰霜。

    重陽聞言,雙眸閃了一閃,原本緊握的拳頭,倏然便鬆了開來。

    「那種情形之下,我怎麼能說?雖然這些年翠紅樓的丫頭們並不與你們五君時常見面,但是在她們的心中,你們便是與親人一般的人物,便是可以仰仗的人物,若是她們知曉是你親手殺死牡丹,她們如何能受得了?更何況,北辰放抓走薔薇,若是我與你反目,萬一到時候他殺人滅口怎麼辦?我已經失去牡丹,不能再拿她們任何人冒險。」

    她極力讓自個兒冷靜下來,用最平淡的語氣去講述那些歷歷在目的事,這個時候,她不能失控,絕對不能!

    白芨靜靜聽著她的話,面色卻是越來越平靜,最後,如同一彎似水,再也經不起任何波瀾。

    「既然事情已經敗露,那公子打算如何做?」他問的雲淡風輕,好似一件與己毫不相干的事。

    重陽望了他一眼,沉著半晌才緩緩道:「我是想替牡丹報仇不假,只是我心中也是清楚,對你,我根本下不了手。」說到這,聲音卻是低了一低,目光凝在那油光蹭亮的桌面之上,有些慘然的青白,讓人心生寒意。

    「自古一山難容二虎,人人皆知如今只有北辰王朝,其餘的,無論是漠北還是無涯島國都是其附屬國,是以我希望你也能人情這個事實,然後撤兵,到時候我會勸皇上不再追究此事,並同意讓無涯獨立,以後不必向北辰進貢,兩國和平共處,你覺得如何?」

    卻是退讓三分,這樣的條件無論給哪個小國都是極大的誘惑,之所以這樣是因著重陽真的不想與白芨作對,哪怕他殺了牡丹她也終是對他心存了一份情念是以,若是有旁的方法,她願意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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