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洛陽城內陳姓人家的獨子陳安和,在這個「理學」剛開始形成雛形的時間裡,商人仍然得不到良好的待遇,為了擺脫家族五代從商的低下命運,祖父從小就要求我做一個有學識的士子光宗耀祖。我也學會了接受這本來就屬於我的宿命。
一直以來,我以為我們陳家雖然是商人,但怎麼說也算是大戶人家,應該沒人欺負才是,可是,那天,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無知。
十三歲那年,我跟母親正在用餐,飯還沒吃到一半,在外地巡鋪子的父親滿身是血,躺著回來了,我站起來的時候,是害怕的。母親迅速把我往她的懷裡藏,不忍心讓我看到血腥的場面。為了讓我安心,她在忍著抽泣,我從她一直顫抖的身體裡知道事情的原委。
「陳少奶奶,小民把您的官人帶回來了,您趕緊讓他看大夫吧。」這個跟著父親一起回來的人身上沾滿了血,頭髮沾著樹枝凌亂地飄在細碎的劉海旁邊。
「快,快去請大夫。」娘親可能是嚇壞了,在那個農民的催促下才反應過來,焦急地吩咐下人去請大夫。
父親活過來了,他一醒來看到一邊憨厚著不知所措的漢子,「咕嚕」一聲從床上跌下來跪在那人的前面,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陳老爺,您這是幹什麼?小民承受不起。」這名漢子名叫許牛,他嚇得後退一步,接著在父親的面前跪了下來,也磕了三個響頭。
「恩公,我陳某人,家薄力微,兄弟就我一人健在,倘若我也去了,留下這孤兒寡母的,讓我如何面對地下的祖宗?好在您仁慈心厚,背著受傷的我從小道上離開,這才留著一條賤命見這幼兒賢妻,您的大恩大德陳某人沒齒難忘……」父親拉著許牛的手就是一通感慨,把他拉起來後,吩咐府裡準備了好酒好菜招呼著。
這許牛誠懇,不願意接受父親的款待,連連說家裡老小等著他回去,耽擱了時間讓他們擔憂就不好了,什麼都沒有接受直接回去了。
「安和,你永遠記住,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以後,等你高中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報答他們。」父親看了看他的背影,回過頭來語重心長地跟我說。
「孩兒曉得。」似懂非懂如我,毫無神知地點頭。
從此以後,我們陳家跟許家結下了深厚的聯繫,每每有好事,兩家人都會想著對方。
我十五歲那年,許家娘子到我家做客,跟娘親聊天的時候,無意中提到她的女兒許蝶,說她十一歲了,是個乖巧能幹的女孩子,什麼都搶著幹,她這個做娘親的真是福氣,娘親眼中羨慕的神情一覽無遺,她是希望有個女兒的,這樣就可以多多陪她了,說起來我這個不孝兒子,總是想著忤逆她,還真是不該。
娘親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言論,在晚飯的時候,跟爹提起了許蝶,有意把她許配給我,我記得當時臉好紅,這麼難為情的話怎麼可以當著我的面說。
爹看了看我,我想他是知道我的臉紅,他同意了,說我們陳家算不上是什麼尊貴人家,人家的女兒配得上我。
第二天,父親就找了媒婆去下聘禮了,我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應該是焦急的吧,倘若成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會不會是像大家所說的臉黑黑,手黑黑,咧著大門牙笑嘻嘻,想著都覺得心裡焦急。倘若不成,我們陳家哪裡不好?有吃有穿的,還會虧待她嗎?想著心裡也焦急,娘親還跟我開玩笑說我等新娘子等瘋了,我當時又臉紅了。
爹回來了,滿心歡喜地回來了,成了,我反而舒了一口氣,好像我就是這樣期待的,還真是奇怪。
當天晚上,父親把我叫到了書房。
「安兒,文書聘金都已經下發了,以後,你就是有媳婦的人了,有了媳婦就不一樣,你應該好好想想自己今後要怎麼做才好,」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接著把桌子上的盒子打開,裡面躺著一個玉牌,「永和」兩個字印在上面,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父親把玉牌遞給我,「安兒,這是你祖父留給你媳婦的,我把它給你了,等你洞房的時候,給你媳婦戴上,以後就可以和睦相處了。」
「孩兒明白。」我接過玉牌看了看,心裡是高興的,從此以後,我有媳婦了。
「安兒,你長大了,父親也該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你了,」父親傷感的說,「兩年前,父親受了重傷那次,你還記得嗎?」
「孩兒記得。」回想到當年,我心有刀割,是哪個土匪這麼殘忍,在父親的胸前刺了一刀。
「爹跟外人說是土匪所為,其實不是,」父親歎了一口氣,「是縣令看我們陳家生意好,起了歹心 ,想霸佔我們的產業,設計害了我,眼看著就要被他派去的人刺死的時候,多虧了許老弟,他剛好在那邊砍柴,聽到我喊救命,直接跑過來,及時救了我,好在他聰明,背起我就往山林裡鑽,這樣才躲過了一劫。安兒,你祖父跟你說過,『商賈無台不如草』(作為商人,沒有強硬的後台連一棵草都算不上)還記得嗎?」
「孩兒記得。」我後怕地想著,倘若不是許牛冒著生命危險,父親就……我們陳家的祖業也會被縣令吞併,我們母子兩無權無勢,該是怎麼難過。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父親喃喃自語,回頭深切地跟我說 ,「安兒,今年秋天就可以進京參加秋試了吧,為父愚拙,不會教你,真是對不住。」
「父親莫要自責,孩兒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我想不出什麼安慰辭,只能這樣簡單的語氣帶過。
「為父不想你高中狀元,只中個士子就可以。」
「為什麼?」我就不明白了,我是衝著狀元而去的,怎麼偏偏要我考個不成名的士子呢?
「官場黑暗,為父不想你陷入太深,白白丟了一條命,倘若你得個閒職,沒有了利益爭鬥,也就安全了,一個士子足夠保護好我們家了。」父親的想法很奇怪,但我知道他是有原因的,也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孩兒聽從父親的教誨。」我只能這樣說。
「出去吧。」父親說完我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