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王劉希在皇城外的一戶住宅裡來回踱步,煩躁地看著府中的一景一物,思路被阻塞著,十二歲便被流放到長沙那個乾旱偏僻的小地方,雖然被長期置放在不起眼的長沙,照例還是一年一度地前來朝奉,現在已經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長沙王現在儼然是一派老氣橫秋,對於野心這兩個字眼早已遺忘,唯一想的不過就是安穩地過好這一生。可是看來這樣的安穩恐怕是很難持續了,那就長沙今年遭遇了百年的旱災,於是,長沙的人民正是在水生火熱之中,如何能在朝廷中得到上面的撥款成為當下之急。在這慶典之刻,如何才能適時地提出成了一個大難題。
「父王,兒臣給父親行禮。」自院外走進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男孩,有一張秀氣的臉,微微銅色的肌膚,精緻的五官,耳鬢處有顆褐色的痣,被幾縷黑髮遮掩著,雙眉濃密之下的眼神卻犀利有神,雙手作揖在前,紫色長衫沒地,站立在哪裡儼然是一個翩翩公子不苟言笑。
「青兒啊,起來吧。」長沙王說話的聲音有些無精打采,看見兒子的儀表堂堂也算是欣慰,自小對其進行了很好的培養,讀莊子,看詩經,研歷史,功夫也十分了得,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他很好地學會了自己的知而不言,所謂的有智者。這更叫他欣慰。
「兒臣見父王今日面露愁容不知是遇到什麼不順之事,兒臣願為父王排憂解難。」青灼灼地說道。
「和你說說也無妨啊,這次朝貢父王想為長沙的黎民求些皇款,但是恐怕只會招致禍災吧。」青明白父親到底是個憨直心腸,他圖的也不過是長沙的平安,百姓的安康。可是青從來就不只是這樣。
青笑了笑,「父王,這事有何難?兒臣可以辦到。」
長沙王對著青的雙眼,「你……」
「其實皇上並沒有在皇宮,父王您可知道,現在在宮中真正掌權的人是尹太后,」青坦然自若地說道,「尹太后喜愛舞曲,那麼兒臣自當獻上一馬鐙舞蹈,為太平盛世喝彩一聲。」他的臉上說不上是什麼色彩,但是卻有種陌生又遙遠的氣息。
青?是青嗎?長沙王有點不敢相信那股子說不出來的勁到底是什麼。
宮中宴會。來者都是皇親國戚,具是面帶笑顏,可誰又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呢?
為首的尹太后自然是一派春風得意。
「眾親家的到來,叫哀家甚是感動,在此月圓之夜,願眾親家盡興,哀家的皇兒沒有這個福氣,不幸從江南回來就感染了風寒,對此,哀家向諸位表示歉意。」尹太后句句紮實,眾人皆為聖上悲歎,並為之祈福。「皇上自當洪福齊天,永世安康。」
「下面是長沙王之子,劉青,獻上馬鐙舞一首。」編鐘又開始演奏。
劉青臉上粘著碳灰,頭髮蓬亂,偶有幾根稻草斜插在頭上,身上的行頭更是襤褸不堪,幾個補丁明晃晃地招搖著,赤腳,簡直就是一副叫花子的樣子,眾人皆驚訝不止,瞪著圓鼓的眼睛瞅著這個怪傢伙,心想這下有好戲看了。
可是劉青神色坦然,示意叫樂師繼續演奏,他緩緩握拳持到胸前,合目,畏畏縮縮地舉起,隨即馬上又放下,腳上的動作像極了縮頭縮腦的烏龜蜷縮著,慢慢伸展又收回,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長沙王的兒子是怎麼了,長沙王的額頭此時早已被厚厚地汗水覆蓋著,這個小子是不是不想要命了,真正的馬鐙舞始於我朝戰士對抗匈奴時在馬背上威武之姿,其大氣張力可見一斑,凸顯的正是男子氣概和孔武有力,剛正不阿,可在劉青的身上儘是畏畏縮縮侷促不安,這叫文武百官和皇太后該如何想啊,萬一……
曲罷,劉青張開雙目,向眾人行禮。
尹太后拂了下自己的上眼皮,嘴上笑了,那上面的胭脂顏色更加深了。劉/青?這長沙王的兒子可是不簡單啊,故意將這張力十足的馬鐙舞跳成這樣,恐怕是有什麼說辭了,你想說什麼呢?尹太后珠口微張:「我的孫兒這馬鐙舞可跟哀家從前看的有些許不同之處啊,那麼給哀家理由吧?為何跳成這樣呢?」其實這尹太后也確實好奇他能說出個什麼。
劉青頓了頓,「回太后娘娘的話,孫兒的舞是長沙當地的馬鐙舞,故孫兒這舞有不同之處。」
「哦?」尹太后的興趣倒真的被調動起來了。
「是這樣的,長沙地處偏遠之地,當地土地狹促,故孫兒自然是伸不開手腳,另外長沙正值乾旱之際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因而孫兒是穿著這身裝束,還請太后娘娘恕罪。」以彼之問而答出自己想說的通常比自己空說更有說服力,尤其是在眾人的面上,現在就等尹太后的賞賜了。
尹太后低眉看著這個盡顯謙卑的少年,幸好他只在長沙,倘若他在洛陽定會掀起一翻血雨的。尹太后嚴肅的想著,「傳哀家的話,將武陵,零陵,桂陽三郡化在長沙王名下,治粟內史沈昆 協於長沙王治理旱情。另附長沙王之子劉青為青王,希望能將長沙治理得井井有條不辜負哀家的厚望啊。」
「臣領旨!」現年已經年過古稀的治粟內史沈昆上前領旨謝恩,他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太后娘娘的紅人,派他自然也有尹太后自己的小九九。
「謝太后娘娘。」長沙王父子謝恩。
將這樣的人圈定在長沙是最好的辦法——尹太后心下想道。
只是在座中的一位卻將手裡的酒杯悄然捏碎,這便是志遠王劉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