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易繚亂 此恨不關風與月 往事
    晚宴過後,我帶著一絲絲的醉意。

    我一個人踉踉蹌蹌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冬天的雪花落在我的衣角,彷彿是一片片的梨花。月色撩人,那種魅惑眾生的感覺,好像只有在半帶醉意的情況下感知。無數次地抬頭,雪花伴著月光,顯得更加皎潔無暇。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想著一年前的一樁樁一件件都歷歷在目。

    一條長而無盡頭的長廊,父後把它叫做聽風廊,因為這裡的飛簷上都裝著銅鈴,風一吹過來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時斷時續,十分動聽,宛若仙樂。

    「陛下也在看月亮?」

    我尋聲轉過頭去,看見一身紫衣的矜伶,他慵懶地倚在聽風廊的柱子上,伸手去玩弄著掛在上面的銅鈴。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柔媚。

    我知道,他是天生的妖嬈。

    「可惜,沒人陪我。」我帶著點醉意,笑吟吟地看著矜伶,矜伶和眉目竟然也和父後有三分相似,特別是眼睛,那種與外貌不符的桀驁不馴。

    桀驁不馴?這是我第一次用這個詞形容他。

    矜伶笑了笑,嘴角的那一絲笑意變得深刻,看著我看著的天空,「記得家鄉的月亮是最美的,以前他經常說『讓過去的過去,來過來的過來』,可是卻一直都把握不住現在。」

    「他?」我皺起了眉頭。

    「故人。」矜伶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分明是看到他一直在我的身邊,可是我卻突然覺得,他不屬於這裡,不屬於人間,他彷彿是屬於月。

    「矜伶的家鄉在哪裡?」

    「南詔苗疆。」

    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地方,南詔苗疆。

    彷彿是隱隱中有一根紅線,非要將我和這個地方牽扯到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在那裡還有親人嗎?」我緊接著問道。

    「有,但是,已經不親了。」矜伶笑了笑,脖頸處的肌膚細緻如美瓷,他有一種氣質,就算是奴顏媚骨地奉承,但是,任然有一股君主般的風度。

    「既然是親人,就是血濃於水。」對我來說,就算是曾經背叛過自己的親人易繚欣,易繚歡,易繚纖至始至終都是自己的親人,不論如何都改變不了。

    「那裡早已容不下我。」矜伶玩弄著聽風廊長廊上的銅鈴,發出清脆悅耳的敲擊聲,飄飄渺渺的聲音,彷彿是天籟一般。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絕美少年。

    他絕不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只知一心向上爬,攀龍附鳳的矜伶,大家各懷心事,只是不說出來罷了。

    「往事不可追憶,那就好好把握現在。」我看著矜伶,無論如何,就算是苟延殘喘都要活下去,因為,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是什麼?就像那天冒雨,一夜醒來就重登九五一樣。

    矜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麼話,可是卻止住了。

    這是矜伶第一次「見到」易繚亂,也是他這輩子的最後一次認識真正的易繚亂,待到下一次她早已物是人非。

    我笑了笑,逕自離開。

    大家都有一個世界,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但是,即使再過十年,二十年,當我韶華不再的時候,對著銅鏡中那皺紋滿佈的容顏,我卻依然能面帶微笑、輕鬆愉悅的回想起這一天,想起那個仰望明月的絕美的少年。

    雪依舊在下,只是所有人的心事像雪花。

    我踏著略帶輕浮的步伐走向了清歡樓。

    不是我喝醉了,是我想去那裡,看看此生都難以釋懷的。那些記憶,是一輩子的傷懷。讓過去的過去,讓過來的過來,這是何等的氣魄?矜伶口中的那位故人,真的是難能可貴之人。

    推開那扇大門,裡面的擺設依舊,豪華而又奢侈的裝飾品,可惜,住屋子的主人依舊不在了。現在,我也只能睹物思人,思念他的音容笑貌,思念他的一顰一笑。

    「幽人竹桑園,歸臥寂無喧。物情今已見,從此欲無言。」

    我一愣,哪來的聲音,那種音色和父後的聲音如出一轍,只是念出了的感覺卻沒有父後那般沉重,無關風月,輕描淡寫,不沾惹任何凡塵俗世。

    屏風之內,一熟悉的身影。

    「祭司?」我皺起了眉頭,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念父後在臨死之前念的這首詩?

    他看見我,並沒有驚訝。

    只見他一隻手上拿著一塊月牙形的殘玉缺,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月華,彷彿是一彎新月。而他的一隻手,用修長的手指在騰空畫著月牙形的圖案。突然之間,月牙形的圖案變得有形,瞬間空氣中騰出黑色的火焰。那黑色的火焰懸浮在半空中,隱隱地發出光芒,神秘莫測。

    他手中的殘玉缺開始流血,一滴一滴地淌下來。

    我驚訝得不知所措,這到底是什麼?苗疆巫蠱?

    「讓陛下受驚了。」祭司突然間轉過頭去,他的左手依舊在淌著鮮血,可是他卻像沒事人似的,微笑地看著我。

    在我的眼裡,他像水一樣柔,靜靜的水固然柔,但是快速流動的水隨時能變成殺人的利器。

    「你……」

    他此時恍若神靈一般,從他的衣袖中拿出一隻香袋,「傾城知道你是信奉佛教的,他去報恩寺給你求了一個平安符。」

    傾城,如果不提起這個名字,我或許已經忘了。

    我接過那個小巧的平安符,上面還散發著淡淡的檀香的味道,摻和著祭司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他和你一起去的?」我驚訝地問道。

    「我不信奉佛教,不方便進去。」他簡單地回答。

    我一愣,他怎麼和矜伶、父後一樣,都不是信仰佛教的?聽說,苗疆南詔的人都是信奉拜月教的,在他們的眼裡,拜月教的祭司就被視若神靈。

    我不知如何回答,愣了半天。突然間,無意中看見他被血染紅的衣領,紅色的液體不斷地在他的左肩擴大,「你死不了吧?」

    他突然間臉色慘白,二話不說,摀住傷口,步子變得虛浮,緩緩地離開了清歡樓。可是為什麼,明明是一副雲淡風輕著,我卻好像能觸摸到他心底最深沉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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