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1】
銀月清輝揮灑如波影碎金，流風輕撫如情人細語醉心。
兩個背影相依，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這一對身影，沒有凡事紛爭，亦無紅塵叨擾，淡淡的交流，暖暖的溝通，一生一世又有何不可，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真聰明，小丫頭。」他伸出兩隻手指，輕輕捏捏她的下巴，讚賞。
「那你是因救他們而碰巧救了身在火海的我還是因救我而偶遇正好為宸所劫的他們呢？」
「哈，小丫頭，自然是去找你的呀！」
「所以，宸……撤退了。」她望著他，眼神迷茫的模樣似是透過層層青山沙巒看向西邊的某一處，有些心不在焉地喃喃，「那麼，宸，他還好麼？可有受傷？」
「你這表情可是在告訴本王，你很想他？」她這該死的類似於「擔心」的表情出現在臉上，怎可為的是別人？若他不是隨安宸，若他不是救了她一命，他是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出現的。可偏偏，他是隨安宸，他確實救了她一命，他不能對他如何，只因為，那是一個給了她另一次生命的人，他可以傷害任何人，卻寧願傷了自己也不能傷他分毫……
「你……」她見他是這種表情，便有些啼笑皆非了，哭笑不得地正色，「他於我和焰兒有恩，若非他出手相 救，我們母子……是以，請不要傷害他！好麼？」
他無奈地搖搖頭，這「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怎麼聽都有一種命令的味道呢！何況，在她的眼裡，他便是如此不通情理，不分青紅皂白，知恩不圖報之人麼？隨安宸的恩情怕是此生也難以還清了，他是怎麼也不會傷他的。只是隨安宸此時正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刻，若隨安宸不罷手，為了北齊的百姓，他也不可能罷手。
「要知道，此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若是此時隨安宸清醒的知道他在做什麼，那便還有救，我們便可以冷靜地坐下來談一談和解之事。可怕的是，他已經因你的離開而昏了頭腦，只一心想要打敗我，奪回你。因著你，我也不會傷了他。可，因著你，他卻是非要傷了我甚至是殺了我的。真是，紅顏禍水啊……」將手搭在她的肩上，他晃了晃腦袋，笑得似是而非。
她摘下遮在眼前的一片綠葉，沿著葉脈將它撕成一條一條的，低頭抿唇不語。紅顏麼？或許曾經是，彷彿如今，已經不是了。
「小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嗯？」
「沒有。」悶悶的聲音從她低垂的頭下傳出來。流光一轉，她抬頭，已是眸光一片清明，淡笑道：「替我找一個人，好麼？」
「你說。」只要是她說的，便是天上的仙女王母，也未嘗不可。
「之前在西隨伺候我的侍女，她叫倩兒，不知她此事是否還活著，怎麼說，也是我害了她的。」她想了想，原本平靜如水的頰邊露出一個暖人的神秘笑容，「或許，這場角逐，未必非得分出勝負不可。我用一塊石頭，便能改變這僵局，也未可知。」
「哦？石頭，倒不知是何種石頭能有此種威力？難不成便是傲來國那一塊大鬧天宮的孫猴子？」他露出一個興味的笑容，這個丫頭的小腦袋瓜裡面，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鬼主意。
「沒有聽過，那一句出自《詩經·小雅·鶴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麼？」
「『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塊『石』，指的莫不是這名為倩兒的侍女，而這『玉』，莫不是隨安宸？」
「嗯……若可以，我見宸一面，將一切都說明了。我的話，他或許會聽著一些。只是，我怕是，也沒有面目再見他，更別說是勸他放棄統一四國的大業……可憐了無辜百姓受累受苦，這一句『禍水』，你說得對。」
「哧……女孩子家的想法都是這樣彎彎繞繞的麼？我只是一句『紅顏禍水』，你便想了這麼多？別以為我不 知道你在想什麼。」他望著她驀然抬頭的疑惑，笑得高深莫測。
「你是覺得自己擔不起這『紅顏』二字了吧……小雪，你可知道，只要你想，這傷疤是精通醫術的人皆可以治得好的，只是耗些時日罷了。隨安宸的宮中，怕是不會連個精通醫術之人都沒有吧？除非……是你執意放棄……」
「我……」她凝視著自己這不能動彈的雙腿，治好了臉又有什麼意義呢？比起臉，她更在意的會是這雙腿。
「困不困？肩膀借你。」
「……嗯。」見他不再追問，她便也樂得不答，避開這沉重的話題。
輕輕將她的頭按在肩上，一下一下捋著她的青絲，直至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才從懷裡掏出一個裂紋青瓷瓶，側眸凝了她一會兒，勾起靨邊的笑，將手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