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本宮將是西隨的皇后【1】
你要記得,那年那月,垂柳紫陌錦城東。
你要記得,紫檀未滅,我亦未去——
猛的灌一口烈酒,任香醇濃厚的液體流過佈滿鬍渣的臉頰、腮邊,落在玄色的長衫上,隱沒了深沉的哀傷,伴隨著心裡濃烈的痛意,一點點將回憶沉澱。怔忡地抬起俊顏,齊閻殤腦子裡一遍遍回放著女子溫柔的輕撫男子面頰的深情畫面,耳邊是那溫軟的聲音,恍若銀鈴,宛如黃鶯出谷,卻一點點地凌遲了他的生命。時間彷彿在那一刻便停止了,好似一汪深潭的黑眸倏地蒙上了一層嗜血的霧氣,當思念堆積成塚,愛戀幻化成風,又會演變成什麼樣的後果?
送走雀躍的隨安宸,唇邊的笑意掩去,滾動輪椅,轟鳴聲掩蓋了內心無聲的哭泣。
一道黑影在月輝下閃身而入,沒有驚動任何人,女子吃力地滾動輪椅的情景震驚了滿身怒氣的他:「你的腿怎麼了?」
醉意忽的消失了,當見到不良於行的陌雪,齊閻殤再也無法產生方才醉酒時的濃烈的恨意和怨懟,取而代之的是黑眸裡一望無際的心疼,冰冷的面具已經不被允許阻隔他們,齊閻殤望著陌雪疑惑的秋水,猛的扯下那無用的偽裝,因為他已經下定決心,非帶走他的丫頭不可!
熟悉的聲音低沉醇厚如美酒,一字一句扣在心間彷彿巨大的石頭投在平靜的心湖瞬間激起澎湃的漣漪。陌雪愕然地回頭,大腦在這一刻一片空白,畫面定格了,男子長身玉立,熟悉的俊顏上冒出了稀疏的鬍子,心痛的碎了,眼波蕩漾,心緒紛亂,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殤……」柔柔的呼喚脫口而出,霧眸裡綣綣的思念刻上了齊閻殤的心,柔化了剛硬的面部線條。
心倏地疼了,齊閻殤邁開大步打橫抱起陌雪,四目相對,心緒說不清道不明,托著她清瘦的身子,內心的愧疚感和自責感激盪得好似震耳欲聾的DJ曲,縈繞著他,洶湧的怒氣立刻消散了……
輕輕地將陌雪放在床沿,齊閻殤道:「寶貝兒,告訴我,你的腿怎麼了?」
頭上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迷人,絲絲心疼含著愧疚,久違的心悸充斥著她曾經如死灰一般的心臟。陌雪低頭不語,她貪婪地想,請允許我在感受一次他獨有的溫柔,以後都不會再有了,再也沒有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將濡濕了卷睫的淚水流進心裡,道:「你說呢?」
霧眸忽的轉為陌生的凌厲,像一把利劍刺進齊閻殤的心間,一時間讓人難以適應,驚得眼前的男子回不過神來,大腦嗡嗡作響,失去了運作的能力。
冷然決然的聲音持續著……
「若非因為你,我又怎會身中劇毒?若非因為你,我又怎會被困雪域宮,最後險些葬身火海,雙腿被金柱壓著導致不良於行?如今你道貌岸然地問我的腿怎麼了?你不覺得在你狠心將我置身於危險之中自己卻袖手旁觀之後我死裡逃生你再來對我表示所謂的關心很可笑麼?」
陌雪的責怪此時並沒有引起男子心裡多大的不平,因為,她說的是實情,是他的逃避讓她在陰謀之下閃躲不及。望著男子有晴轉陰的俊顏,緊蹙的眉頭絲毫不影響他絕世的俊美,那怔怔的模樣如孩童一般傻愣,那月的碧輝透過紗窗如碎金一般打在他玄色的長衫上,籠罩著淡淡的哀傷和憂鬱。黑眸失去了光彩,而這無光卻如洞悉靈魂一般,恰恰讓陌雪的喉間像是卡了魚刺一般說不出一字一句。不再看他,陌雪害怕自己會心軟,耳邊的髮絲隨著低頭的動作垂下,遮住了秋水深處的不捨和一汪深情,也遮住了,堅定的決絕。
聲音在顫抖,陌雪不知道,她已經洩露了自己的脆弱:「你讓我知道兵符所在之處,卻以血手諭令兵符失去效用——你,從未信任我!」
夜寂寥,連那春雨也為訣別洇染了滂沱的淒美,男子愕然的表情顯然還沒有從陌雪的指控中回過神來,他的丫頭,到底在說什麼?
霧眸裡,氤氳著無人可見的哀傷,他那愣神的模樣,憂鬱的黑眸,稀疏的鬍渣,玄色的長衫……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間,唇邊綻開的紅蓮此時卻有著嘲諷的味道,不知是嘲諷自己的天真還是心疼男子的消瘦……
「相反。」出口的聲音已經有了哽咽的味道,陌雪難以平復的是,此後相忘於江湖的結局。
「你在利用我,利用我將皇后和釋王一網打盡!」
男子恍然大悟,黑眸倏地收緊,僅僅盯著眼前的女子,好似雄獅靜靜鎖定著獵物一般,鎮靜的模樣,彷彿下一刻便會爆發。
寂靜的夜晚襯得心思寒涼,呼嘯的狂風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