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一迪慌了,大聲叫著。
「沒事……沒事……畜生啊……」趙發有氣無力地說著,努力地站起來。
「老三來了,車停在門外呢。」是大哥趙文進門的聲音,「唉……唉……這是怎麼啦?」
一迪將那幾張紙遞給爸爸,說:「三叔讓我翻譯幾個簡單的英語字母、說說紙上的意思,我照辦了,就出現……」
「你真是個書獃子!」趙文說,「你去街上買些飯菜酒食……」
一迪呆呆地望著爸爸,不知自己錯在哪裡,遲疑著。爸爸再次呵斥道:「快去!」一迪遲疑地開門:「這是怎麼啦?」
「你也去吧。」趙文對妻子使著眼色說。一頭霧水的山西女人也離開家。這樣家裡只剩下趙氏兄弟和他們的老娘。
「老三,這就是你說的娜娜的日記?」
趙發點了點頭:「我全知道了……這對狗男女……」
「我就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趙母竟然開口說話了,「紙裡包不住火的……」
「娘,你會說話了?」趙發驚奇萬分。
「老三,娜娜日記的事我們就談到這裡好嗎?晚上我們兄弟倆到外面去說。」趙文想冷處理一下。
趙發遲疑著,不知說些什麼。
「娜娜終於醒了!」趙母說,「其實我早就會說話了,可我能說什麼呢?我只想能瞞多久瞞多久……」
「娘,我們不談這些了,說說高興的事吧……本來以為你的耳朵沒治了,你看就碰上了神醫。」趙文極力引開敏感話題。
「我還不如啞著好呢。神醫說,我這啞病是有人刺了我的啞門穴,我想了這麼多天,想明白了:除了老二這個畜生有這本事有這時間有這心思!我本來是想忍著的,今天看,不必了吧?我想說……」
「娘,你看……這不是讓我們做難嗎?那個……那個,咱娘真厲害,那天去了陳摶老祖廟,見了神醫,他照例不給看……我們一去神醫的狗就向我們狂叫……他剛買的羊嚇得掙脫韁繩跑了,咱娘老胳膊老腿的,竟然用一把青草把羊引了回來……神醫這才……」
這個神奇故事本來可以敘述得很動人,但敘述者心情不好,傾聽者沒心情聽,現場沒這個氣氛。
買酒食的母子回來了,人們不再談剛才的話題,張羅著吃飯喝酒,談些家長裡短互相應酬著。這頓飯,一家人吃得心裡疙疙瘩瘩。
飯後,趙氏兄弟出門散步,都抽起了煙,都不知話從何處說起。太原夏夜的街景華燈四射,人們三三兩兩地乘涼,語音很有特色,婉轉悠揚……兄弟兩人長吁短歎竟誰也沒說話,不知不覺又轉回了家……
十三號的早晨,一家人被急促的電話鈴驚醒了!趙文拿起話筒,竟是老家的電話——老二趙全的兒子打來的,聲音很激動,每個字都帶著顫音,語無倫次:「大爺……爸爸出車禍了……死了……一個女人哭……還有個男孩……那女人說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我媽昏倒好幾次了……你們快……快……快回家吧……嗚嗚……」
趙文驚呆了:「怎麼又出車禍了?」
一家人面面相覷!
「我開車回吧!」趙發說。
「不行,不行,我們自家人不能自駕,緊張,容易出事故……不能再出事故了……」趙文說,「坐飛機……坐飛機……這個季節不忙,我打電話托人買票……機場有我的學生……」
一家人商定,兄弟二人先坐飛機到濟南,然後乘車回老家。其他人收拾一下,聽二人的通知,再做打算。
趙母顫顫巍巍地走出來,問:「怎麼啦?」
趙文隱瞞著說:「老二讓車碰了一下,我和老三先回家看看……沒什麼大礙的……」
趙母哭道:「蒼天啊……你睜睜眼啊……」
趙氏兄弟日夜兼程回到老家,趙全的屍體已在縣醫院太平間放了近三十個小時,看著已經面目全非的骨肉兄弟,大哥三弟欲哭無淚!
侄子見了大爺叔叔,抱頭大哭,長輩安慰著孩子。說這不是哭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處理眼下的事情。侄子說,交管部門正在調查處理這起轎車與運煤貨車相撞事件,教育局的領導正幫著處理這些事……
兄弟二人來到教育局,局領導安慰著這兄弟二人,介紹著車禍的經過,這時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人闖了進來:「大哥、三弟,我知道你們回來啦,來找你們……我是趙全的外室……我們還有個兒子,四歲了……」
兄弟二人再次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焦頭爛額的兄弟二人,周旋了一夜,死人的問題還沒個處理方案,活人的糾紛又這麼一大堆……他們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冷靜冷靜,商量一下該怎麼辦,就回到了老家白馬崗村。兄弟二人進了娘的老屋,猛然發現父親的遺像擺在衝門的八仙桌上,嚇了一跳,壯著膽子走過去,父親的遺像下竟壓著一個信封!中間寫:親人啟,右下角寫:趙全緘。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趙文撕開了信封!把信攤在桌面上,共同讀了起來。
「親人們: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們已經陰陽兩隔了。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在世間早已成了一個多餘的人,沒臉見人了。我對不起人的事太多了,深知自作孽不可活,我想用死了結我慚愧的一生,也想用死請求親人們的原諒。當我知道老娘會說話以後,我推測娘會告訴你們我與化芳的事,今天下午,當化芳告訴我老三可能已經知道我們的事時,我推測老三到太原要做的事之一就是與母親印證娜娜見到的那一幕,一旦印證了這一切,我將生不如死。
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從今年春天肝部就不舒服,我買了高回報人身保險。本想到兒子高考後體檢,無奈肝部疼得厲害,月初我瞞著妻兒進行了體檢,結果早已出來——肝癌!我活著將受病魔與心靈的雙重折磨,不如早早了結。
我一生聰明反被聰明誤,總以為可以瞞天過海,不知天理昭彰。我不該與弟妹私通,不該針灸刺啞親娘,不該養小三留下後代,不該貪污抗震救災的款項……做都做了,一切都晚了!有人已將抗震救災款的事舉報給檢察院,檢察院已著手調查,事情敗露是早晚的事,我以死謝罪,讓調查就此終結吧。
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對不起孩子們。作為父親我不能送兒子上大學,不能看到他成家立業了,不過他已是十八歲的成年人,讓他自己去闖吧,聽天由命。作為一個教育幹部我沒能為人師表,卻惡貫滿盈,沒能給侄女創造良好的成長環境,卻給花季的女孩噩夢般的經歷,讓她一生難以忘記那罪惡的一幕。最最對不起的是我那非婚生的兒子,他沒有名分,我唯一對得起他的是——我通過關係在梁固中學給他落了戶口,戶口在我的名下,承認是我的兒子!
老三,我對不起你,你恨我吧。我欠你的錢,活著是還不了啦。我決定用命還錢。我再做此生最後一次對不起人的事——我決定去撞大貨車,製造一起貌似不是我責任的車禍,用賠償金還兩筆賬。你在賠償金中扣除你的七萬五千元,剩餘的全部給我那可伶的非婚妻兒。在我死後,他們娘倆肯定會找你們的。你們視情況辦理吧。
其他一切遺留問題,你們活著的親人們好自為之吧,我管不了那麼許多,就此撒手人寰,來生做牛做馬贖罪。
趙全絕筆
2008。6。12
趙氏兄弟看完趙全的遺書,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