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全忙得焦頭爛額。
娜娜跑了、老人病了的消息,在親戚間迅速傳開。親戚們相繼來到趙全家慰問。有的慰問一下就走了,留下的親戚有:娜娜的姥爺、姥姥、姨媽和表弟、妗子和表妹;趙全的舅和妹妹。
妹妹真是個熱心腸,回家路上碰到了舅舅,就又返回來了。
讓小小客廳顯得更小的是三個小夥伴的追逐打鬧,讓趙全煩心的是親戚們不停地詢問、讓他無法接受而又不得不接受是親戚們的各種大聲高論。妹妹一個人話多,他還嫌她話癆,這麼多女親戚,他怎麼招架得了?
趙全打電話讓玉瑩回家幫著招待客人。玉瑩一回家,見這麼多人,就說:「這麼多親戚掛著俺家的老人和孩子,真是太感謝了。病人需要清靜,再說天也不早了,我們聯繫個飯店吧……咱家地方小,你看,沒坐沒站的……」
「可不是哩,滿屋都是牽掛娜娜的人。」娜娜的小姨說。
按農村的風俗,看病人的時間應在上午,所以,如果親戚走不了,事主家一般要安排接待。趙全拿出手機給飯店打電話,剛接通,玉瑩偷偷踩了一下趙全的腳,又看了他一眼,趙全按了關閉鍵,說:「占線,一會兒再打。」
玉瑩的這個小動作被娜娜的小姨看到,知道姐姐的這個妯娌不待見這些鄉下親戚,姐姐這二大伯哥是妻管嚴,就說:「爹、娘,我們回家吧,城裡不像我們鄉下寬房大院的,你看這個小做勁兒……」
「你們不要走啊,吃了飯再走。」玉瑩說。
「不了,老人的病也好了,我們就放心了……找孩子嘛,我們回到家還能打聽打聽,在這裡一點忙也幫不上……吃什麼飯?心裡掛著娜娜,我們也吃不下……」
「你看,她小姨說的,我們還管不起你們飯了?」
「你們家當官當將的,來十個縣長准管的起飯,我們……我們就不吃了,我們走了……」
娜娜的姥爺、姥姥、妗子,都聽出了話中味道兒,起身告別。
趙家與化芳的父母家是世交,老親家間感情是很深的,但人老了,已到了聽兒女安排事的時候,眼淚巴巴的告別。
老親家公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還是放寬心吧……親家母你好好養病……」
「哎……哎……你們也保重……我們都老了,腦子不管用,說話不管用,腿腳也趕不上趟了……」趙老太太說話絮絮叨叨,一句話裡,不知有多少層意思。
趙全的舅舅和妹妹也和趙全夫妻一起送客。送出門口就回去了。
下了樓,娜娜的小姨就說:「看看,我姐姐的哥哥嫂子是什麼東西!姐姐還吹她二大伯哥怎麼怎麼厲害,當什麼官,狗屁,哼,看不起人,連咱們都看不起,我姐和我姐夫也撐不起人家的眼皮……打狗還看主人呢,何況這樣的正門親家,我們也就算了,還有長輩呢?什麼德性?」
「嗨,你就別說了,到晌午人家能不管飯?你沉不住氣,多心了。」她娘說。
「你們是沒看見,我看見了,她哥打電話訂飯店時她嫂子用腳踩他,明擺著趕人出門嘛。我們吃不起飯了嗎?今天我管飯。」
「孩子咱該找,親外甥女呢。要是人家看不起咱們,她那老婆婆咱不該來探望,還帶禮物,哼,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傷自尊哩!這樣的親戚還是不走動的好。」化芳的弟媳婦也說。
化芳的妹妹叫化香。承包著二十多畝地,養著幾十頭豬,生活還算可以。她自己開著一輛昌河麵包車,能載人也能運貨。人們都上了車,她發動了機器,沒開走,而是掏出手機來,給姐姐打了電話:「喂,姐姐,找到點音信了嗎……啊啊……沒有……咱爸咱媽也來了,在我車上呢……你就算了吧……我們在小吃一條街北街口的狗不理包子鋪見面……有話說……這就過去吧……好。」
一家人在狗不理包子鋪找了個靠窗的座位,要了倆小菜讓老頭喝酒,沏了一壺茶,要了兩籠蒸包。飯店挺忙,包子需要等。小菜和小刀酒先上來了,老頭喝著酒,女眷們喝茶。這時趙發和化芳進來。
「怎麼不在家吃?」趙發問。
「哪是你家?你家在白馬崗。」
「我二哥家,不一樣嗎?」
「算了吧!你那哥哥嫂子……」
她爹不讓說,化香偏說,講了大致的經過。
趙發和化芳都說:「怎麼能這樣?」
「我說的句句是真,咱爹娘弟媳都在場……」
「唉,我們真受不了,傷自尊。大姐啊,二姐說的句句是真……你們可不能為這起家務糾紛,哈。」弟媳說。
「姐姐,你們還借給他們錢,買官,我看人家官越大越看不起你家,喂白眼狼,真是……」
化芳想起趙全從年輕到那晚苟合對她的傷害,想想自己的傻,想想娜娜的夢,禁不住哭了起來,那種啜泣,是難以名狀的傷感與落寞……
趙發被小姨子的搶白,噎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低頭抽悶煙。
「姐,你看,我真是不該這個時候說這些……娜娜找不到,今天就上電視台發個廣告吧,這麼沒頭蒼蠅一般的找,白花力氣。」
「上了公安網了,公安在找……」
「公安找?那也得有人報告啊……這個上電視的事,叫你二大伯哥去辦,他不是當官嗎?讓他也辦點人事,姐夫你去找他。我帶姐姐回白馬崗,萬一……萬一,娜娜回家,家裡沒個人,怎麼能行?」
趙發化芳都認為有道理。
這頓飯,人不少,吃的不多。三個孩子見大人很嚴肅,都很乖,搶著吃。
化芳是個缺主見的女人,出了事就更沒主見了,似乎誰說的也對,就是自己說的不對。趙發乾買賣是個精明人,沒少掙錢,可處理這些事,沒人指導似乎舉步維艱。他過去處理家裡的事一直聽二哥的,今天讓小姨子一說,覺得二哥真的對找娜娜不積極,二哥以前不是很疼娜娜嗎?他還說過兄弟三人就這麼一個女孩,是一盤菜裡的蔥花呢,這回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他要問問二哥。
飯後,各自行動。
趙發到了哥哥家,妹妹還在母親的床前,母親還輸著液。舅舅早被打發走了,嫂子又上班去了。
「二哥呢?」
「單位上有人把他叫走了,臨走說一會兒就回來。」妹妹說。
「今天,孩子她姥姥一家人怎麼沒吃飯就走了?」
母親沒說話。妹妹也有些語塞,她的話癆病似乎好了:「娜娜她姨挑禮唄……反正我覺得嫂嫂……」
「你少說話!」娘責怪女兒,「你嫂子說地方小,她姨就挑禮了……唉,不是自家親戚,就怕挑事兒……」
「怎麼不是自家親戚?我嫂子她弟弟到北京,我管吃管住的!」
「唉,你實誠。人跟人不一樣……」
「我哥就不說點什麼?讓我多沒面子!」
「他呀,攀了個高枝兒,受一輩子氣,當初受提拔都是憑他岳父的勢力,規矩立下了,老婆說了算,出了門才人模狗樣的……」妹妹說。
「別說了,一家門戶一個天,你哥嫂聽見多不好,反正他們對我還好……」娘說。
山東地邪,說曹操曹操到。趙全回來了,進門看到弟弟說:「白忙活吧,你沉住氣……」
「我說二哥,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也不急?不是你家孩子?」
趙全的臉抽搐了幾下,說:「急有用,我們都急……我跟學校說好了,公安網那邊到晚六點沒音信,就到縣電視台發尋人啟事。」
趙發沒了話,又扯起老話題:「哥,你叫我很沒面子,管她姥姥一家人吃飯能花幾個錢?」
「這裡面有誤會……」
「要說錢,我借給你的錢,利息準夠喝茅台的!你這是小瞧人,知道嗎?以後我怎麼走丈人家?娜娜她姨還好說,我們可以不去,她妗子就不一樣了,我們到了她姥姥家,她妗子也給臉子,我們怎麼辦?嘁!」
趙全的臉成了茄子色,低頭別不說話,他知道弟弟是個老實倔,不說是不說,一旦開口,說話沒輕沒重,所以死豬不怕開水燙,任憑弟弟數落,不還言。
最後,一家人都沒了話說。
母親的液體輸完了,趙全為母親拔了針。趙全很聰明,懂醫術,中西醫都通點。醫術本來是救人的,可趙全現在想的是:怎麼用醫術為他遮蓋醜行,他要實施他那喪盡天良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