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麟氣鼓鼓的,讓他開口說話,他一開口就噎他,什麼意思嘛,就算他是楚騰烈的兒子,就算靜汐對與楚騰烈有關的人尤其有好感,尤其袒護,那他也不能這麼囂張吧。
「你憑什麼讓我出去,這又不是你的地盤。」楚墨麟哼哼,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這也不是你的地盤。」獨孤影在一邊幫腔,鄙視地瞧著楚墨麟,「這是人家晉王的老巢。」
楚墨麟不服氣,憑什麼啊,這也不是你獨孤影的地盤,正想發揮耍嘴皮子的功夫,誰知靜汐一句話讓他懨了:「墨麟,你先出去。」
「哦。」
靜汐發話,他怎敢不從啊,楚墨麟可憐巴巴地拖起獨孤影,很配合地清理不相干的人,邊往外走邊感歎自己在靜汐心目中的地位是不是在日漸下降。
凌雪衣緩緩坐到床榻邊,伸手替靜汐探脈,靜汐靜靜地望著他:「你不會說話,是因為阿烈嗎?」
凌雪衣眉宇間多了些疏冷之意,沒有答話,微垂著頭乾澀地問:「你……那天……在奉天殿……說……的可……是真的?」
二十多年不曾開口,說話的能力退化了很多,雖然這幾天凌雪衣都在學,但依舊很吃力,每說一個字都無比艱難。
「真的。」靜汐很認真地點點頭,「所有的皇子中,他最疼的是你,覺得最對不起的也是你。當年要是沒有他在背後一手安排,你和你娘怎麼能平安逃出去。作為一個父親,他抄了凌家滿門,連累你們母子,是他負於你們,可是作為皇帝,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凌大人是忠臣,梅大人又何嘗不是。當年魏王勾結上官棠攪事,皇上縱然想懲治也找不到借口。偏偏凌大人和梅大人不知避諱,直言頂撞魏王,被魏王記恨陷害,而且證據確鑿,阿烈縱然有心相護,也是無力。無奈之下,他才不得不抄了凌家和梅家。」
凌雪衣撇開頭,不願回想那些過往,靜汐拉了拉他的衣袖,逼他看著自己:「阿烈把你娘和梅妃打入冷宮,可皇后卻並未就此罷手。皇后設計要害死她們,被阿烈知曉,想辦法要將你們一起送出宮,可陰差陽錯,你和你娘出宮了,梅妃和墨麟卻沒能離開。最後,墨麟眼睜睜地看著梅妃被縊死,恨了阿烈十幾年。阿烈找了兩具屍體扔在了冷宮,代替了你和你娘,索性狠狠心,一把火燒了冷宮,這才保住你們。」
說起來,靜汐當初找屍體代替譚家老小還是跟楚騰烈學來的。
「阿烈一直覺得很對不住你們,所以格外縱容墨麟,每年也都會借出巡的機會去看你和你娘,只是你娘身子弱,沒兩年就走了。後來你遇到韓文淵大夫,拜他為師,阿烈每次去看完你回來都會悄悄地帶回幾張你寫的藥方,小心地收藏在錦盒中,誰都不讓碰,連我都不行。他總是一遍又一遍看那些藥方,誇你的字寫得比他好。」靜汐不緩不慢地說著,「阿烈一直以為你恨他是因為他讓你娘含恨而終,可是我在想,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阿烈殺了凌家所有人。我記得阿烈說過,那時候有百姓為凌大人求情,負責處斬的大臣以此為由,曾請旨問是否可以饒過凌家,但最後的結果仍然是斬立決,那個時候,你應該在法場。」
凌雪衣變成啞巴,就是始於凌家大小被處斬的時候。
那時候,他被心腹帶著去法場,看見那麼多的老百姓求情,原以為有希望,卻不想等到的卻是斬立決,殺無赦!心腹死死地摀住他想要張開的嘴巴,在耳邊告訴他不要說話,一說話肯定就會被官兵發現。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外公外婆和舅舅舅母血濺當場,所有壓抑的悲痛都化作那一聲聲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大喊,他還記得,那個心腹的手被他咬得血肉模糊。
自此之後,他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長期的不言不語,封閉自己的內心,最終令他的聽力也慢慢退化,如今,縱然能開口,可聽力卻不容易恢復。
凌雪衣恨透了楚騰烈,為什麼到最後,他都不肯放過凌家?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是殺害疼愛自己的外公外婆的兇手?
這一恨,便是二十幾年。
被靜汐點中心事,凌雪衣微微垂首,沉默了許久:「其實……我……沒有……收到……那……封信……」
靜汐微微錯愕,他沒收到?難道是中途差役除了差錯?
「那如果你收到,你會回來見他一面嗎?」
凌雪衣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凌雪衣看起來溫文爾雅,可骨子裡卻執拗到不可自拔,縱然他已經原諒了楚騰烈,卻也不會說出口,不會讓自己這麼多年的恨都成了笑話。
靜汐幽然一笑:「你以前總是口口聲聲質問我為什麼要執著於仇恨,現在倒要反過來問你了。我執拗決絕,但也會適時轉身,而你,比我固執得多。阿烈可能到死都沒明白,其實你會恨他,正是因為你愛他敬他。身為帝王,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我是他,我也一樣會選擇將梅家和凌家滿門抄斬。」
凌雪衣悄然歎息:「他……這……輩子……遇……上你……是他的……福氣……」
後面的話,凌雪衣卻只能深埋心底,其實遇上你,也是凌雪衣這輩子的福氣。
「姜纓兒,姜纓兒,你給我出來!」
「雪衣,雪衣——你在哪裡?」
「姜纓兒,凌雪衣是本公主的人,不許你勾引他!」